烤魚
那潭裏的水極潔淨,但是由於上麵結了厚厚的冰層,隻有朦朦朧朧的光線傳下來,便看不太清楚。連淙原以為下麵是一潭死水,不料冰下居然暗流湧動,那暗流還極為強勁,時不時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漩渦。他水性本佳,倒也不怕。玉石像是一團小小火焰,溫暖著他整個心脈。玩性一起,他便任由身體隨著暗流,卷入一個又一個的漩渦裏。慢慢的小漣的內丹也漸漸與他的身體呼應起來,溫暖的感覺更甚,在水下也更遊刃有餘。連淙心有所動,緩緩催起烏蛇令的力量。果然如出一轍。本來他隻有胸口的小石頭幫他抵禦寒流,這下三股力量融為一體,前呼後應,在他的奇經八脈裏融融如水,再也不互相爭鬥。連他本身那一點被蛇毒侵徹的功力,也似乎漸漸被喚醒。
連淙大喜欲狂,知道自己找到了融合體內力量的方法。他怕蘇淺雪擔憂,挺身一縱,從冰洞裏竄出潭麵,大笑著在潭麵上翻了十幾個跟鬥。
蘇淺雪見他下去許久,正有點擔憂,忽然連淙便衝了出來,還如此興發如狂,不由怔了一怔。連淙翻完跟鬥,飛奔到她身前,將她緊緊抱住,轉了好幾個圈。又縱聲長笑起來。
蘇淺雪忍不住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氣笑道“做什麽啦!快放下我!鹽都被你撒了!”
連淙狠狠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眉飛色舞道“哈哈,一會與你細說,待我去抓魚!”一翻身,又縱入冰洞中。
一下冰洞,果然體內幾股力量交融匯合,讓他溫暖異常。連淙轉了兩圈,心思一動,不再使力,閉上眼睛,全身放鬆了去感受天地氣息。果然慢慢的他似乎“看”到了潭裏酯魚緩緩遊動,看到了有極細微的裂縫在冰層中蔓延,看到了冰上飄雪,雲間鳥飛。不遠處更有一團紅色人影,優雅從容。正洋洋自樂間,腦袋上仿佛被誰捶了一下,有一絲隱痛。連淙知道自己又觸摸到了修煉的門檻,心中歡喜跳騰。他經曆過這個門檻,知道此刻萬不可貪多冒進。當下翻了個身,隨手抓了四條尺半肥魚,從洞中躍了出來。
蘇淺雪看他快活異常,心裏也十分歡喜。笑著道“你別過來啦。剛才弄我一身水!”
連淙不管不顧,將魚兒丟在一邊,又上去將她抱在懷裏。運起內力,二人身上熱氣蒸騰,很快便又幹爽溫暖起來。其實運功蒸幹衣物,以蘇淺雪的功力加上她手上的離火刃,根本不是什麽問題。她隻是故意留著,等連淙來伺候。
二人身上既幹,蘇淺雪笑著去推連淙胸口“還不快去把衣服穿上!這樣精赤條條的像什麽樣子!”
連淙嘿然道“這兒哪有人來!和你在一起,哪裏來這許多規矩?”又伸嘴去吻她。蘇淺雪一定不讓,非要他先去穿衣服。連淙自是不服,一定要先親一個。
二人笑鬧半晌,忽然有一陣佛號傳來“阿彌陀佛!”
二人一怔,蘇淺雪並不掙開,卻揮手掣出了離火刃。連淙聽那聲音十分熟悉,想了想,驚喜喊道“可是大山和尚來了?”
大山和尚的聲音遠遠傳來“可不是老和尚!還不快快穿了衣服?你的雞兒很好看麽?”
連淙大喜,趕緊放開蘇淺雪,飛快將衣服穿上。一邊穿一邊朝蘇淺雪笑道“還不把刀收了?傻媳婦兒!”
蘇淺雪被他一聲傻媳婦兒甜到,嗔目看她一眼,卻飛快地收回了離火刃。她心思極為機敏。雖不知大山和尚是誰,看連淙的樣子,早已猜到是他極為尊敬的前輩。連淙穿戴完畢,朝大山和尚喊道“大師可要用些我媳婦兒烤的魚?”
大山和尚駕著一個木魚,轉瞬而至。笑著看看連淙道“小子別來無恙啊!”酒糟鼻白須白眉,讓連淙看得十分親切,忙道“蘇州城一別數月,大師安好!”
大山和尚笑著捋捋胡子,道“穿了衣服說話就這麽酸了?我瞧你還是把衣服脫了吧!”
連淙哈哈一笑。大山看了看蘇淺雪,道“這是你媳婦兒?模樣不賴啊!”
蘇淺雪輕笑著上前見禮,柔聲道“蘇淺雪見過大山大師。”
大山眉毛一聳,笑道“小姑娘氣性挺好,剛才出刀也挺快。”
蘇淺雪臉紅了一紅。她心底本有些古靈精怪,朝大山和尚一伸手,嬌笑著道“大師是長輩。怎麽還不得給點見麵禮?”
大山一揮手“沒有!果然和這小子一般無賴!哈哈!”
蘇淺雪嘻嘻一笑。連淙一推她道“快去整治烤魚。大師最愛美味。喂飽了他,為夫再幫你要禮物!”蘇淺雪笑著將二人引到披棚中,給二人擺好了茶杯,又斟上剛煮好的茶,才拎著魚去料理了。
大山和尚一口將一杯茶飲盡,笑道“你倒是娶了個好媳婦兒!”
連淙也喝了一杯,又將二人茶杯斟滿。蘇淺雪為了今日,做了許多準備。這茶是青山居從福建桐木采來,由大茶師親自焙炒的極品正山小種,每年隻得百十斤,市麵上難得一見。尤其此茶雖是紅茶,最佳賞味期卻隻有短短三月。李軒知道蘇淺雪嗜愛此茶,特意從宮裏給她帶了些來。大山和連淙雖知此茶香味雋永入口腴滑,喝相卻如牛嚼牡丹一般,看得蘇淺雪竊笑不已。
大山橫了蘇淺雪一眼“女娃兒定是在笑我倆不懂如何享用這茶葉。茶葉本是小道,花那麽多精力作甚!”
蘇淺雪一片洗魚,一邊笑道“是!於大師而言,自是小道。於小女子而言,卻是難得的快樂。”
大山點點頭,笑而不語。連淙笑道“大師不必理她。小女子有些稀奇古怪的喜好,隨她高興好了。”
大山瞪了他一眼“你是她男人,不是她老爹,老氣橫秋的作甚!”蘇淺雪看連淙吃了癟苦了一張臉,在一邊哈哈嬌笑。
連淙轉移了話題,問道“大師怎麽回山了?那兩惡人怎麽樣了?”
大山疑惑道“惡人?什麽惡人?”頓了一頓,恍然大悟道“你說上次那兩個啊。丟在北麵哪座雪山的山洞裏了。應該已經死了一個吧?”
連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死了一個?那另一個?”
大山點點頭,雲淡風輕道“另一個把他吃了吧。”
連淙頓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大山聳聳眉,笑道“你小子就是濫好心腸!放心,另外一個,估摸著也活不了多久!”
連淙點點頭,心下還是不忍。大山和尚正色道“小子!你以後要是遇到了壞人,萬不可心慈手軟,否則必會害人害己!”
連淙有些猶疑,問道“然則如此手段,似乎也殘酷了一些?”
大山笑道“惡人與惡人相互殘酷,省得來為禍好人。”頓了頓,道“不過,你也別學昆侖派那幫傻子,走了極端。真的可以這般殘酷對待的壞人,其實也不是太多。”
連淙頓時鬆了口氣,道“是。大師說得小子心裏通透了。”
大山氣笑道“莫非你小子還以為老和尚叫你亂殺無辜?踩死條狗就把人丟火堆裏去?”搖頭罵道“有了媳婦,沒了腦子!”
連淙嘿嘿一笑,不敢作聲。大山又問他別後之事,連淙一一稟告。大山和尚聽到青龍山莊滿門盡歿,歎了口氣。
二人相敘良久,蘇淺雪已經將魚準備妥當,在火上烤了起來。她將魚用鹽和胡椒油暴醃了一刻鍾,又用香茅串起,以鬆枝生火烤製。不一會,那魚已是油香四溢。邊上又生了一個火堆,上麵一口粗瓷瓦罐,裏麵是她之前準備好的羊肉山雞。又放了山臻蘑菇,新鮮蝦餅,一起烹煮。大山和尚抽了抽鼻子,聞到香味,立時甩了連淙,到蘇淺雪身邊陪著她看著魚。蘇淺雪仔細控製著火候,魚肉漸漸變得金黃潤澤起來。大山和尚口水直流,伸手要去拿魚,卻被蘇淺雪一鬆枝打開了。
連淙哈哈大笑。大山和尚歎道“早些年我怎麽沒遇到這般會煮飯的女子!”蘇淺雪嘻嘻一笑,說不出的嬌俏可愛。
大山笑了笑,拿出一個小盒子,丟給她道“這是當年你們山莊的老祖師蘇宗熙因緣巧合之下得的一件歹毒暗器,名喚逆血蚊須針。這針一旦射中敵人,便會逆血而行,使人痛苦萬分,成為砧板魚肉。本來我那時候遭了強敵,他是送給我防身的,後來我那強敵中了埋伏,我便沒機會用這蚊須針了。本來想遲些再送你,看在烤魚的份上,先送了你罷!”
蘇淺雪大喜,連忙謝過,更用心烤魚。那魚火候將到,香茅,鬆枝的香味與魚香混在一起,又有鬆油與魚油的味道,令人饞涎欲滴。蘇淺雪見大山和尚似是餓極,笑道“大師不妨先用一條。”
大山此時卻不急了,盯著魚道“還差一點火候。老和尚再忍忍!”
蘇淺雪笑道“大師不必拘謹。還有好幾條呢。”
大山依舊不動,道“先吃了這火候不到的,待會吃足火候的便沒那麽香了。老僧能等!”一邊咽著唾沫,一邊嘴裏念念有詞。
蘇淺雪不再相勸。又過了一會,那魚已經略帶焦香,魚皮上顯出金黃的色澤來。大山和尚一聲歡呼,搶過一條,放嘴大嚼起來。一邊嚼,一邊閉著眼睛,仔細體會那外焦裏嫩的魚肉,不時大聲讚歎。蘇淺雪實想不到他居然如此捧場,好笑之餘,拿過一條魚遞給了連淙。
連淙咬了一口,哈了口氣,讚道“果然好吃!”蘇淺雪頓時笑得眼睛彎彎。大山和尚吃得眉開眼笑,還不忘打趣二人“老和尚讚了這半天,小姑娘一點也不在乎。這小子隨口誇了一句,小姑娘笑得眼睛都沒有了!”
蘇淺雪嬌俏一笑。她烤這魚,最重火候。幾條魚絕不一起烤製,而是算好了時辰,從醃製道上火,逐條料理。這時又有一條魚火候已到,便拿起來遞給大山和尚。大山和尚見她還沒有吃,略一遲疑。蘇淺雪笑道“難得大師這麽喜歡我的手藝,大師先用。我吃下一條就好。”大山和尚果然不再客氣,抓過魚兒,吃得笑逐顏開。
連淙哈哈一笑,道“幸而這魚並沒有什麽細刺。”
大山一邊嚼魚,一邊睨了連淙一眼“怎的?”
連淙笑道“大師這吃相,要是被魚骨頭卡住,送了性命。天下人聽聞威震天下的法一禪師吃魚鯁死,不知要笑掉多少大牙!”
大山隨手丟過手裏的魚骨,笑道“臭小子沒大沒小,老和尚怎會被魚骨鯁住?”話音未落,被魚肉裏的花椒嗆到,猛咳起來。連淙與蘇淺雪哈哈大笑,大山和尚瞪了二人一眼,終也放聲大笑起來。
幾條魚吃完,那鍋湯也好了。蘇淺雪拿了幾個白瓷小碗出來。大山和尚歎道“你這丫頭,對美食一道,真是太講究了!瓦罐熬肉,細瓷盛湯,天下有幾人能懂這道理。”蘇淺雪嫣然一笑,盛了一碗給他。大山和尚連湯帶肉,希裏呼嚕喝完,將碗一遞“再來一碗!”
連淙隻知那湯果然好喝,卻說不上妙在何處。蘇淺雪盈盈白了他一眼,又去給大山和尚盛湯。大山和尚又是一口喝完,摸著肚子歎道“朝聞道,夕萬萬不能就死了。老和尚一回山,便來這兒抓魚吃,想不到居然吃到了如此美味。快哉,快哉!”
蘇淺雪笑道“大師不急的話,我還準備燒兩個魚頭,請大師品鑒品鑒。”
大山笑道“老和尚吃飽啦。今日先不打擾你倆恩愛。回頭不做給我吃,我可不依的。”大手一揮,祭出木魚騰空而起,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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