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蝮
眾人正在說笑,剛才那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無。。。知。。。小。。。兒。。。。殺。。。我。。。孩。。。兒。。。”比之之前,更陰沉酷厲。眾人一愣,薑璟將刀甩了個刀花,聳聳眉道“原來還有個老妖。”說話間,那甬道裏又傳來隆隆聲。不如原來的快,但是極其沉悶。眾人取了兵器,嚴陣以待。
那老妖很快來到,比原來那三個大了一倍有餘。蚌殼已經是青黑色,麵上泛出一層非金非鐵的光澤。那妖一到,自己便打開了蚌殼,裏麵露出一個人來。說是人,其實隻有七八歲小孩的身量。通體漆黑,隻有腳是肉色的。那頭顱五官極其不協調,一個眼睛大一個眼睛小,一隻耳朵向前一直耳朵向後,還有兩張嘴。整個看起來好象是從不同的人身上挖下來硬嵌到腦袋上似的。眾人聯想到之前失蹤的那些童男童女,心中一凜。
那妖的眼睛沒有眼白,眾人卻感到他仿佛是環顧了一眼,沒有說話,殼又閉了起來。
薑璟大喝一聲,衝上去舉刀便砍。老妖的殼上頓時冒出一溜火光,卻絲毫未受傷害。綠秋跟著發動,琵琶音波射出,卻被蚌殼精彈了回來,差點傷到了自己。其他人還沒有發動,那怪倏地伸出八條觸手來,如電般卷來。眾人畢竟年少輕狂,防備不足之下,薑菱蘇淺雪薑璟和綠秋頓時被那觸手卷住。那觸手滑不溜鰍卻又堅韌異常,上麵又有一陣惡臭。猛力甩動之間,被卷住的人頭暈目眩,根本顧不得與之相鬥。
李軒,張靈徽,秀林和尚和連淙四人也未得閑。那老妖見一擊不中,又伸出四條觸手,頓時變成了八條觸手戰四位少俠。觸手舞動之際,惡臭陣陣。連淙閃展騰挪,躲避得險象環生。 那鋼劍刺在觸手上,隻能劃出一道道黑色血痕,根本無法傷及老妖根本。黑血流出,惡臭更甚。李軒雖未被觸手卷住,卻似乎中了一些毒,動作緩慢了許多,躲避得甚是辛苦。幸而張靈徽的西霜劍夭矯如龍,有清汙去穢之效;她又施出了一條白綾,上麵霞光流動。一劍一綾,舞得仿佛天上仙子。秀林和尚四印齊出,也與兩條觸手鬥得應接不暇。那老妖似對張靈徽的兩件法寶非常顧忌,攻擊之時有些畏首畏尾。張靈徽瞧見觸手上似乎有一塊道符燒過的痕跡,烏黑發亮。仔細一看,居然每條觸手都有,福至心靈,清叱到“攻它觸手上烏黑發亮處!”此言一出,老蚌殼精更是恚怒,八條觸手揮舞地水潑不入。
連淙見薑菱漸漸沒有聲息,心中大急,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眾人終將體力耗盡而敗。忽然厲嘯一聲,將手中鋼劍射向與張靈徽對敵的兩條觸手上的符印。那妖沒料到他自己招架得辛苦,還有空甩劍去幫別人,一愣之下,頓時被那衝天劍刺穿了符印。蚌妖大痛,觸手舞得更是狂怒,卻失去了一些章法。張靈徽瞧道破綻,清叱一聲,西霜劍劍芒暴漲,一吞一吐之間,便刺中兩處符印。連淙在地上打了個滾,正好撿起薑菱的雙劍,反身又殺回去。
那蚌妖連中三劍,痛苦異常,發出嗬嗬的呼吸聲。突然那三條觸手齊根而斷。連淙趁它不及反應,又將含影破月射出,果然又斷兩條。老蚌妖丟開薑菱等人,揮舞著七條惡臭的觸手衝上前來。此番攻擊,凶猛更甚剛才,李軒一下子被一條觸手擊中胸膛,頓時委頓在地。秀林和尚大喝一聲,從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尋得間隙,梵天風林二印已經擊在二處符印上。那蚌妖痛喝,有四條觸手一齊斷去。眾人剛覺驚異,連淙大喝一聲“快退!”一手抓住李軒,一手摟住張靈徽,猛地向後躍去。秀林和尚也立刻後退,卻還是晚了一步。蚌妖自己斷掉的兩條觸手裏噴出黑色毒液,不甚臭,但是甜腥至極。秀林和尚躲避不及,右邊小腿被噴中不少。他立刻扯去褲腿,那一截小腿已經腫了起來。悶哼一聲,便倒地不起了。
連淙躍開,將二人放下。那老妖尚餘三條觸手,卻已經輕易不敢再進攻。那邊薑菱四人依舊昏迷不醒。對峙了一陣,怪物怒吼一聲,再次斷去最後三條觸手,似是要行那雷霆一擊。但見它斷腕處肌肉戰戰抖動,蚌殼打開,裏麵的漆黑小人變成了一半黑一半白,漆黑的眼睛裏盡是怨毒,厲嘯道“納!命!來!”聲音已經有些急切,不似之前緩緩說話的樣子。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蘇淺雪遽然暴起,甩手射出她的離火刃。老蚌妖待要合上蚌殼,已然不及。離火劍叮的一聲,釘在了蚌妖額頭之上。蚌妖頓時站立不穩,那蚌殼晃了兩下,終於倒地。最後那三條觸手處,咕咕冒出了許多和剛才一樣的黑液。
李軒終於不支倒下。蘇淺雪那一擊用盡了她積累的所有氣力,也是軟軟癱在一旁。張靈徽看了看連淙,道“那妖物體內必有解毒之物。”連淙哦了一聲,這才想起剛才退開的時候摟了人家的腰,不由有些訕訕。順手撿起誅仙劍,去撬那蚌妖的殼。誅仙劍光華不顯,卻鋒利異常,一撬便開。裏麵那小人已經縮成一團,在離火刃的映襯下顯得尤為妖異。連淙拿劍在在蚌殼裏戳戳弄弄,果然找到一顆土黃色的珠子。他拿劍挑起珠子,弄了點水清洗一番,問張靈徽道“你且瞧瞧是不是這個,我再去找找。”
張靈徽接過那珠子,點點頭道“不用找了,就是它了。”連淙想問她怎麽知道的,到底沒有問出來。又去那殼裏四處搜尋,還真被他找到一個似貂非貂,似狐非狐的活物。這活物許是被活活吞食,不得便死。連淙看著它,突然想起了小漣。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它,想想終是一條性命,便隨手給它清洗了一下,又喂它喝了點水。
那珠子甚是靈驗。張靈徽隻在眾人鼻下晃了一晃,除了秀林和尚,就都醒過來了,隻是都癱軟無力。秀林和尚中毒較深,那小腿已經有些發黑。張靈徽將那珠子刮下一些末來,讓連淙用切開傷口,放出毒血,然後敷在上麵。自己將珠子放在秀林和尚鼻子底下,催動內力,將那藥力逼入秀林和尚身體。過了一會,秀林和尚終於也醒了過來。瞧見地上蚌妖屍身,念了句阿彌陀佛。
眾人雖將妖物除去,卻也是千鈞一發。要不是蘇淺雪拚死一擊,說不定都已經交代在這裏了,不由將一開始的傲驕之氣收起。薑璟一站起來,便拿刀將老妖的屍身一陣亂砍。那妖物的內丹被取了去,殼卻依然堅硬異常。薑璟點點頭“倒是個寶物。回去煉個什麽東西出來!”一揮手,把殼收入了乾坤袋。
眾人歇息半晌,方覺體力有所恢複。正要收拾東西班師,突然有一陣陰測測的笑聲傳來“此地風水甚好,諸位何不留下?咳咳,與山水一體,便可與天地同壽,豈不快哉?”話音落時,石室口已經進來了一個道士。三角眼塌鼻子,嘴角特別下拉,兩縷黑胡長到胸口,頭上歪戴著一頂道士帽,手裏握著一杆幡。那道士一邊咳嗽,一邊捋了捋胡子,笑道“諸位可是感覺有點熱?咳咳。”
眾人之前的確感覺有點熱,卻以為是久戰耗力之顧。此時一運氣,頓時大吃一驚,俱都是渾身軟綿綿一點勁都使不上。張靈徽皺皺眉,問道“五蝮道士何吉昌?”
何吉昌腦後忽地竄起五條毒蛇,一下子又縮了回去,哈哈笑道“想不到今時今日的後輩小子,還有記得道爺我的。咳咳,不錯,真的不錯。你這女娃娃長得到真是靈秀,大概是張家什麽子弟吧?”
薑菱笑道“閣下醜成這個樣子,還敢捋胡子裝神仙,自然難忘於江湖。”
何吉昌嗬嗬一笑“這丫頭倒是嘴快。待會道爺將你壓在身下,咳咳,細細品味的時候,你就不覺得我醜了。”搖搖頭,又道“可惜不是處子,不過也將就,將就了!咳咳。”
薑菱嘻嘻一笑,裝作正要說話,運氣將含影朝他射去。隻是她似是手軟無力,那劍未到何吉昌跟前,便掉了下來。何吉昌哈哈大笑。薑菱暗暗凝聚全身力氣,突然又射出破月。破月帶著風聲,嗖地飛向何吉昌。何吉昌用幡輕輕一挑,破月也掉在了地上。老道士無比暢意,哈哈大笑“好個小姑娘,又是瞞天過海。又是美人計,有趣,咳咳,當真有趣!”
眾人漸感握不住兵刃,叮叮當當掉了一地。薑菱朝連淙身邊靠了靠,連淙伸手摟住了她的小腰。何吉昌笑道“今日教你們一個乖,這輩子是用不上了。下輩子要殺妖,咳咳,記得小心身後黃雀。你們這些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來尋這硨磲何羅的麻煩。也虧得你們有這個膽量,否則,咳咳,道爺還不知道要和這老東西應付多久呢。在此謝過,謝過了!”
薑璟道“老道士不必客氣。你若是真的感謝,便告訴我們究竟怎麽回事,讓我們做個明白鬼,自也感激你高義!”
何吉昌嘿嘿一笑,形容更是猥瑣,道“你這娃娃頗有心計。你倒是想著等那藥力過去。咳咳,不用想啦,那藥力沒有十個八個時辰,是過不去的。老道今日要拿你們幾條小命,煉我的五毒聚魂幡!以後老道行走江湖,自會多提你們的名號。哈哈,哈哈!”他放聲大笑,卻起了一陣咳嗽,直咳得彎腰氣喘,似乎立刻便要咳死過去一般。
等氣順了,何吉昌不再理會這一地呆宰羔羊,取出了朱砂,毛筆,一疊符籙與團黑乎乎的東西。畫了十數張符籙,各自尋了方位貼好。其他人看不出門道,連淙與張靈徽自小在道觀中長大,認得那似乎是一個從八卦中變換出來的陣勢,隻是具體有什麽用,那便一無所知。何吉昌又掏出一把刻滿了咒語的法刀,在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上刺了一刀。那東西頓時便顫抖起來,流出許多鮮血。何吉昌朝張靈徽笑了笑,道“小姑娘,你看這人心可眼熟?”眾人方知道那是什麽,不由一凜。見張靈徽不理他,何吉昌道“這是你龍虎山一位師張靜雛的心。咳咳,老道挖出來的時候,可還鮮紅著呢。”
張靜雛是張家一位與世無爭的前輩。白胡子白頭發,人非常和藹,最愛看小孩子們玩耍,又經常買糖與他們吃,因此整個龍虎山上的小孩子,沒有不喜歡他的。張靈徽幼時,頗得他的照顧。後來張靜雛突然暴卒,龍虎山明察暗訪多年,隻知與他的徒弟何吉昌有關,卻怎麽也找不到凶手。此時一聽他如此淒慘死在這個賊道人手上,心中怒極,冷冷道“且看報應不爽。”她容顏清麗,這話又說得胸有成竹,何吉昌不由一呆。定了定神,笑道“再有報應,咳咳,你也看不到咯。你倒是位處子,與我的寶幡有緣,有緣!”
說了些話,何吉昌似乎也有些累了。坐了下來,道“左右還得等兩個時辰,今日便教你們做個明白鬼。陰間裏想起爺爺,咳咳,也念爺爺個好!”
原來南海上有一種吸血何羅,形如章魚,身長可達數丈。身上十二個觸手,尖端俱都長了一口尖牙。好將海中生物擊暈,然後生食其血肉。那生物既死,它便丟棄不再進食,自去找下一個口中食。又有一種硨磲,乃是庶龜與祖甲所生的海中甲蚌,那殼鮮豔絕倫,卻也劇毒無比。這二者皆有久而成精者,一旦結合,便生這硨磲何羅,甲殼堅硬,能聚怨成毒。中了它的毒,唯一的解救便是它自身的內丹。這隻硨磲何羅百年前曾從南海竄入兩廣,為禍極烈。龍虎山上代天師張靜虛以天都大陣將它封印,卻不知為何並未將它誅殺,隻將它鎮壓在這湖山之下。何吉昌本是張靜雛的徒弟,在龍虎山的時候從書劄裏知曉此事,便留意在心。後來張靜雛見他走入歧途,再三難以挽回,便將他逐出門牆。他那五毒聚魂幡,需以九九八十一名少年男女之陰陽精華,配合地仙之血,再以天地異物為眼,方能煉成。他先以吞沙蠍,人麵蛛,金線蝮蛇,白雪蜈蚣和紫腹蟾蜍之毒,五毒環環相生相克,製成一種無色無味的厲害藥物五仙散。這五仙散本身並無毒性,相反是一味相當難得的補藥,但若與酒混在一起,便成了最頂級的軟骨散,縱是神仙下凡,也難抵擋。又假意悔悟,用三年時間騙得了張靜雛的信任,然後尋機下藥。毒倒張靜雛之後便剜了他的心來。一切準備就緒,他便來這兒,除了硨磲何羅的封印,將它要煉化。不想那硨磲何羅似乎識破了他的用心,一俟恢複一些法力,便暴起發難。兩者皆是用毒高手,最後兩敗俱傷,彼此都中了對方的毒。雙方都是心懷鬼胎,給對方解毒的時候都是解一半留一半,誰也不願意將自己的生死掌握在對方手裏。如此耗在此地,已經十年。說道這兒,何吉昌一陣冷笑“若不是爺爺用五仙散喂了它十年,就憑你們這幾個娃娃,也想殺得了硨磲何羅?咳咳,還口口聲聲蚌殼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掐掐手指,道“時辰也差不多了。諸位歸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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