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漣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道霞光閃過,那老大的頭顱頓時就不見了,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吳洛掉到了地上,才感到後怕,哇地一聲哭出來了。吳采瓊和石述原以為愛子必死,此時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也是長出了一口氣。吳采瓊緩了一口氣,又哭了起來。
魔教眾人麵麵相覷。那三胞胎的老二老三一見老大身死,怒吼一聲朝霞光來處撲去。兩道霞光閃處,又是兩顆頭顱灰飛煙滅。兩具無頭屍體前衝了幾步,跌落地上。
餘下的魔教中人一時不敢動彈。其中一人叫道“何方高人!還請現身一敘!”
那霞光是從雁蕩正堂裏射出來的。此時一片寂靜,隻有吳采瓊和一眾比丘尼的啜泣聲。
魔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感不知所措。剛叫了一聲的人也是個好大喜功之主。見無人應答,剩下的魔教眾人又並無從屬關係,便隱然眾人首領,喝到“藏頭露尾之輩!且殺了這群欺世盜名之徒~!”說完舉刀向前。眾人紛紛跟上,正堂裏頓時又射出霞光,轉眼又是幾顆頭顱。殘餘的教徒發出狂喊,向地上眾俠撲去。
一條白色身影倏地從正堂裏飛掠出來。原來是一位極其美麗的年少女子。 她身上隻穿了一襲白裙,赤著雙腳,發上佩著一小片白色皮毛。菱唇瑤鼻,大眼睛略略翹起一個極嫵媚的角度,瀲灩有光。這嫵媚的眼睛配上她純稚的麵相,萬分嬌柔可愛。在場有許多美麗女子,隻論姿色的話無有出其右者。她一揚手,手中便射出霞光,中者必死。隻是她雖有奇術,卻似乎不曾習得武藝,完全沒有招數,隻是對準了魔教中人發射。即便如此,魔教眾人也轉眼被殺死了大半。
若是其他門派,遭此場景,十有已是作鳥獸散。但是魔教門規酷厲,凡有臨陣脫逃著,回去必然受盡酷刑,生不如死,然後被掏心挖肝,做成傀儡。是以餘下之教徒依然悍不畏死。一開始他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現在漸漸瞧出少女並不會武藝,隻是仗著霞光犀利。有教徒叫道“她不會武藝!且遊走閃避,用暗青子招呼!”
這下少女頓時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八佰道人喝到“女娃兒不必殺敵!且護著老道一炷香時間,必能逼出毒素,殺光這群魔崽子!”
少女果然聽命,站到了連淙邊上。也不進攻,隻是護衛著眾人。她的霞光甚耗體力,若中間可以休息倒也還好,但是如此不斷發射,體力漸漸不支。此時生死一線,功力深厚一些的正道中人臉上汗水涔涔,隻用盡渾身之力,要將那毒素褪去。隻見少女那光芒越來越淡。原先擊中敵人必死,慢慢地便隻能擊傷敵人,再來便隻能將敵人擊退。不過三息之後,她腿上中了一枚淬毒了的歹毒梭鏢,頓時坐在地上不能移步。又過一息,胸口也中了一枚。當下玉容慘淡,卻緊緊咬牙堅持。等的法力既空,居然吐出一顆內丹來繞著俠客們飛舞。敵人但有靠近,挨上即被擊飛。要知習武之人也好,修道之人也好,培本固元,修煉內丹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即便如清遠八佰道人等人,修煉超過一甲子,所得內丹,也不如鴿子蛋大小。常人如非萬不得已,是斷斷舍不得用本命真元對敵的。蓋因內丹威力雖大,卻也脆落,但凡受損,便是不可挽回的境界退落甚至身死神消。那少女小小年紀,內丹竟已如雞子大小,極是難得。
正在她苦苦支撐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聲震天吼聲。一頭巨大的蒼色老猿突然闖了進來。攔在它前麵的兩個魔教弟子,還沒來得及出招,便被它撕做兩截。那蒼猿複又大吼一聲,朝著其他魔子衝去。少女得了巨猿幫助,立刻壓力大減,那內丹進退之間,從容了許多。又抵擋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吳思清和清遠除盡毒素,撿起兵刃殺將過去。慢慢的八佰道人,法和,清洛,覺往,石憨兒,水如音等人也進入戰團。
魔教中人精英盡去,遺下的殘兵敗將不能抵擋,轉眼隻剩下五人。那五人見不可再戰,猛地抱在了一起,一起發了一聲吼,一聲巨響,炸將開來,頓時將退得慢了些的一位俠客,和躺在地上尚未恢複體力的一位水月庵弟子炸死。眾俠見魔教中人如此決絕,無不凜然。
少女終於力竭,軟軟躺倒在連淙身邊。那內丹也盈盈飛回,附在她身上,一會兒便不見了。
適才一炷香時間,眾人險死還生,到此刻方能鬆一口氣。吳思清劉三玉既心傷幼女之殤,焦慮二女之失,又有一絲慶幸心肝孫兒無恙。此時卻幫著清洛等人,救助傷者。眾人皆有親朋好友師兄師弟身死,無不悲切。靜宜抱著師父的屍身,白玉般的小臉上淚水漣漣,一雙明眸已是紅腫不堪。 她隻輕聲念著金剛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水如曦之前與她相談甚歡,此時便坐在她邊上,輕聲安慰。僧尼們又將堆在一起的人頭各歸其主,念了一番往生咒。連淙一俟能動彈,便將吳采芸抱在懷裏。他心中悲苦憤怒,卻一聲也哭不出來,隻是不停地撫著她的臉頰,不停流淚。
年輕一輩的料理這些事,年長一輩的便在一起商議。群雄心裏有無數疑問。清遠問道“兩位師兄可知這個女子是何人?”吳劉二人均搖頭,又看向群俠。隻是在場之人雖來自五湖四海,卻沒有一位識得這女子。水如音正在救護那少女。她將那少女所中梭鏢拔去,帶出烏紫色的血液,不由搖了搖頭。她身上帶得有一顆千年蛇膽,是驅毒的神藥,當下化了一些下來,度入少女口中。又運起本門心法,助她祛毒。隻是她的內力一入少女體內,便消失無蹤。不由驚咦了一聲。明如伸手相助,也是泥牛入海,杳無蹤影,訝道“這便奇了。這女子經脈與人不同。莫不是妖族?”
昆侖一派與妖族針鋒相對數百年,對妖族最是熟悉。清遠伸手一搭那少女的脈象,便知她果然不是人族,但與普通的妖族,似乎亦有不同,自言自語道“這姑娘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不知是何來曆?”朝明如,水如音道“二位且讓一讓,待我試試。”二人依言退開。清遠運起本門清元三法訣,慢慢叩響那女子心脈。過了一會兒,少女果然蘇醒。
她一醒來,便看到周圍一大群人圍著她,頓時便受了驚嚇,美麗的眼睛裏滿是恐懼。隻有看向水如音的時候,似乎稍稍不那麽害怕。水如音感受到了她那一絲依賴,朝她微笑道“小妹妹你不必害怕。剛才你救了我們性命,我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少女微微一驚,囁嚅道“我。。。我,嗯,那淙哥哥,他,他沒事麽?”
水如音微訝道“淙哥哥?你是說雁蕩的連淙師弟麽?他還好,隻是他兩個師妹,一個被擄,一個遇害。。。”
少女輕道“那他必十分痛苦。”這話一說,她自己心裏也是一陣絞痛。
水如音道“正是。姑娘,你認識連淙師弟?”
少女漲紅了臉,卻是嚅嚅不語。水如音待要再問,明如道“音兒且勿再問。讓她好好歇息一下再說。”她慈眉善目,這話一說,少女仿佛放下了心頭大石,傷痛襲來,又暈睡了過去。
連淙一直抱著吳采芸不肯鬆手。劉三玉恐他心傷過度有損內腑,不得不輕輕擊暈了他。隻是半夜醒來,他依然如瘋如狂,抱著采芸的棺木放聲痛哭。眾人皆垂淚。吳思清硬是給他喂了寧神安心的藥物,又將他擊暈過去。劉三玉看他這副樣子,又想到兩個女兒,不禁老淚縱橫。
接下來三天,連淙渾渾噩噩,雖然不似之前那種撕心裂肺,但是整個人一下子就似沒了生氣。這幾日,他醒了也想,夢了也想,采芸遇害的畫麵和之前兩人相處時的甜蜜纏綿交織在一起,不時又想到采薇生死未卜,愧疚,傷心,悔恨,緊緊縈繞在他心上。他之前受傷,養氣能力本就差了許多,這一下心魔纏身,身體仿佛一下子就垮了,每日咳嗽吐血。他把自己關在房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語。好端端的一位少年俠客,變得形容枯槁舉止木然,仿佛行屍走肉。直到這一天,小師弟李未前來探望,說師父有請,才慢慢起身,跟著李未出來。
這幾日裏,各派都已遣了年輕弟子,將本門殞歿的弟子送回去。妙風既殞,清淨庵的女尼便護了她的法體去了。索大成受不得山上的悲淒氣氛,也下山去了。此時昆侖派,天音寺,普濟寺,水月庵等人俱都還在。眼下眾人俱都集結在西廂房裏,守著那美麗少女。連淙走過來,見了師父師娘,又不禁悲從中來。吳思清雙目含淚,隻是撫著他的頭頂,不發一語。過了一會,方收攝心神,對連淙道“你去看看這個女子,是否你的舊識?”
那少女這幾日不言不動。每逢子,卯,午,酉,她的內丹便會浮起,發出一陣極淡的瑩瑩綠光,然後又沒入她體內。連淙走上前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道“師父,徒兒不曾識得這位姑娘。不過她身上的氣息,似乎有些熟悉。”
眾人這幾日沒少動腦經,但是這少女的氣息實在令人捉摸不透。法和道“賢侄且莫見怪,這女子昏迷之前醒來,曾反複詢問你是否安好,對賢侄甚是關注。”
清遠沉吟了一下,補道“而且,她對賢侄的稱呼,甚是親密。”
連淙有些驚訝。但是此時他心如死灰,隻是麵無表情,道“確實不識。”
昆侖門下見他神色冷淡,俱有些憤怒。其中有一位徐建元,乃是道絕掌門的徒孫,聞言道“此女似人似妖,行蹤詭異,且稱呼你淙哥哥,你居然不認得她!可笑啊可笑!”
連淙也無怒氣,隻道“不認得便是不認得。”
徐建元大怒“你身為雁蕩大弟子,居然勾連妖族圖謀不軌,是何居心?”
昆侖派重人妖之辨,尤以掌門道絕一脈為甚。連淙也不理會,清洛道“建元不可無禮!這女子是人是妖還待分別,更何況她還救了我等性命。”
徐建元道“妖族向來詭計多端。些許小恩小惠,必有更大圖謀。依我看,不如快快將她誅滅,免得多生事端!”
清遠道“我昆侖中人,豈可不加分辨,濫殺一氣!待回昆侖,好好修行。三年之內,不得下山!”
徐建元一愣。清洛道儒雙修,平常為人甚是和善,他還敢衝撞一二。但是清遠木訥少言,猶重上下尊卑,便不敢爭執。轉首忿忿不語。旁邊自有與他交好的弟子,輕言安慰。
旁邊歐陽墨等人也來相勸。都道這女子雖然救了大家性命,但是來曆可疑,許是妖族,須得如此如此。
吳思清不喜這徐建元奔衝莽撞,卻也覺得清遠處罰略重。但這是昆侖門內之事,他也不好多言,隻朝清遠,清洛拱手無語。
清遠道“天元師兄,現下這女子未醒,我等也無法將事情問個明白,不知如何是好。”
眾人正議論紛紛,正好午時已到。那少女的內丹果然又浮了起來。這是這次似有不同。那內丹在她身前浮了一刻,居然到連淙身上轉了幾圈,方才回去。連淙內心有些訝異,卻也不想說什麽。
那內膽一入少女體內,過得不久,少女居然慢慢醒來。她見到有許多人圍著她,便有些畏葸害怕。隻是立刻又看到了連淙,頓時便驚喜起來。又看看眾人,低頭不語。
明如道“這姑娘好容易醒來。諸位賢侄且先退了出去,免得人多又嚇到她。”各位長輩頷首稱是。明如又道“連淙師侄止步。音兒止步。”連淙本待要走,聞言停步。水如音朝那少女笑笑,也留了下來。
明如又道“這女子似乎對我等不甚友好,連淙賢侄又受傷甚重。音兒,她似乎能與你對話,你且問問她來曆。”
水如音輕輕點頭,半蹲在那少女邊上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那少女偷眼看了看連淙,見他了無生氣漠不關心,不由心中委屈苦澀。聽水如音問她,又看了連淙一眼,才囁嚅著答道“我。。。我叫小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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