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裏的人全都被梁小姐的氣勢驚到了。
站在那裏，半天沒人敢說話。
蘇白桐站在那裏，平靜的望著氣急敗壞的梁小姐，“你的話全說完了麽？”
梁小姐眨了眨眼睛。
對方這是什……什麽意思？難道她還想反駁不成？
蘇白桐抬起左手，指向門口，“門在那裏，梁小姐請。”
梁小姐愣在那裏，她這邊火氣衝天，那邊卻輕描淡寫的，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連點反應都沒得到。
“你……”她緊咬貝齒，“蘇白桐，你給我等著！”
“梁小姐慢走，不送。”蘇白桐輕揮衣袖，連看也不看她。
梁小姐怒衝衝帶著雲兒出了鋪子，雲兒憤憤道：“這蘇白桐也太目中無人了，仰仗著陳公子這麽囂張！”
梁小姐咬牙道，“她想在祁涼城這裏做生意，做夢！”
雲兒附和道：“她哪裏懂這些，得罪了小姐您，這鋪子就算開起來也沒有生意，陳公子想來對她也隻是一時好奇，過陣子就忘了。”
兩人一邊說著，上了馬車絕塵而去，全然沒有注意到馬車一旁立著一個身上裹著黑色披風，戴著兜帽的男子。
梁府的馬車走遠後，那人抬起頭來，兜帽中露出一張猙獰的鬼麵具。
蘇白桐根本就沒把梁小姐剛才的挑釁放在心上，她正忙著列出采買藥材的單子，讓慧香帶著店裏的夥計去城中進貨。
當慧香看到蘇白桐從身上的荷裏拿出幾片金葉子時，驚的瞪大了眼睛。
“小姐……這是……”她不知道小姐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是那日巡按禦史大人給我的酬金。”那天淩霄天送她的錦匣裏裝了一袋金葉子，“我要的東西務必全都收購齊全，能進多少就進多少。”
夥計看著單子不住的撇嘴，單子上的藥材就那麽幾樣，就算是香料鋪子也不可能隻賣這麽幾樣東西。
“你們隻管買回來便是。”蘇白桐囑咐道，“還要多購些空的香囊回來，不求式樣，隻要能裝香料便可。”
慧香應下，帶著夥計出門去了。
蘇白桐將鋪子裏裏外外全都看了一遍，鋪子裏麵有三間空房，原來是做為倉庫和給帳房先生使用的。
蘇白桐指著其中的一間對海棠道：“以後這裏專門用來接待前來購買雲夢香的客人，由你招待。”
海棠愣住了，緊張道：“小姐，這怎麽行……”
“此事就這麽定了。”蘇白桐根本不容她反悔，“我會教你如何應對那些前來購香的貴客，她們與我們並無不同，就算身份尊貴，可是隻要她們進到這裏，就隻能任憑你來安排，你以後便是這裏的女掌櫃。”
“這……這真的可以麽？”海棠從沒想到朝一日她會成為女掌櫃。
“怕麽？”蘇白桐定定的看著海棠。
海棠深吸一口氣，“不怕！隻要有小姐在，奴婢不怕！”
蘇白桐笑了，眼中光華四溢，就連海棠也看呆了。
“我這雲夢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買的。”蘇白桐淡淡道，“此香一個月我隻能製十支，而且我還有個規矩。”
海棠認真聽著，“小姐請講。”
“我有三不賣。”
海棠驚訝道，“什麽三不賣？”她還沒聽說過做生意有拒絕往外賣的。
“我這雲夢香不能賣給三種人，一是負心之人，二是黑心之人，三是無心之人。”
海棠呆呆的眨著眼睛，“這是何意？”
蘇白桐自懷中取出一小支粉色的線香，海棠注意到那隻香隻有小指那般長。
“這便是雲夢香，睡前焚上一支，可在夢中得其所願。”蘇白桐看著海棠，“負心之人若得之，必會更為癡迷身外之物，拋棄身邊之人；黑心之人若得之，必會利用此物害人；無心之人若得之，本身既為無心，又怎會對他有用？”
海棠恍然大悟，道：“奴婢曉得了！”
她們正說著話，外麵響起夥計們的說話聲：“東家，慧香姑娘把藥材全都買回來了。”
蘇白桐收好雲夢香，對海棠道：“我們出去看看去。”
鋪子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慧香帶著小夥計跳下車來。
“小姐，您要的東西都買回來了，因為實在太多了，所以隻好雇了馬車……”慧香解釋道。
蘇白桐點了點頭，吩咐讓鋪子裏的兩個夥計出來幫忙搬箱子。
蘇白桐仔細的一箱一箱的查看，海棠也跟在旁邊，有時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問蘇白桐。
“這是茅香、細辛、零陵香……”蘇白桐伸手點指著，“那邊是山柰、川椒、藿香、千金草和莪術……”她們隻顧說著話，全然沒注意到身邊的箱子傾斜了下來。
慧香抬頭驚見最上層的箱子掉了下來，不由失聲驚呼：“小姐小心……”
還未等其人反應過來，蘇白桐隻覺眼前光線一暗，一道黑色的影子來到她麵前，用身體擋住了上麵落下的箱子。
好在箱子裏裝的都是藥材，並不十分沉重，就是掉在地上也沒有摔壞。
慧香嚇的白了臉，“小姐您沒事吧！”她跑過去拉著蘇白桐的手將她扶起來。
蘇白桐抬起頭，正對上鬼麵那張猙獰的麵具。
“我沒事。”她淡淡道，並伸手撫平了衣裳的皺褶，“多謝。”她向鬼麵微微點頭。
鬼麵一語不發，將手中接住的箱子放到地上。
他彎下腰的時候，蘇白桐瞥見他披風的肩頭被箱子勾破了一塊三角口子。
夥計們上前，將箱子整理好，抬進鋪子。
忙活了半日，蘇白桐將製驅蟲香的方法教給了海棠，又讓幾個夥計幫著海棠將藥材挑選出來，細細切碎，預備著製成粗末。
“小姐，午飯來了。”慧香依著蘇白桐的吩咐去外麵定了飯食。
平時她們在青雲觀裏吃的全是素齋，難得吃頓好的，就連慧香也異常興奮。
蘇白桐跪坐在矮桌前，放下手中的毛筆，“你先把飯送給外麵那些夥計，還有……幫我尋針線來。”
慧香愣了愣，“小姐要縫什麽盡管吩咐就是了。”她從沒見過自家小姐用過針線。
蘇白桐也不解釋，利落的收好了桌上的紙筆。
慧香隻得將食盒留在桌上，然後退了出去。
“鬼麵。”蘇白桐側過頭，看向窗戶。
幾息間窗外現身出鬼麵的身影，“蘇小姐有何吩咐？”他背著身站在窗外，主子命他隨時保護蘇白桐的安全，所以他隻能寸步不離的跟在她周圍。
“進來，用飯了。”
鬼麵微微蹙起眉頭，若說這是邀請，可是言語也太過冷淡了些，若說這是命令……可又處處露著關心。
鬼麵轉過頭去，見蘇白桐看也不看他這邊，低頭從食盒裏將飯菜端出來，擺在桌上。
完全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就像她已經習慣了做這種事似的，根本無需叫丫鬟進來伺候。
“小姐，您要的針線……”門外傳來慧香的聲音。
蘇白桐起身走到門口接過針線，“你跟海棠也去用飯吧，這邊不用你們伺候。”
“是。”慧香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蘇白桐轉身，驚見鬼麵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從窗外跳了進來，坐到了桌前。
他抬手將麵具摘了下來，動作慢的就像是要睡著了一樣。
蘇白桐知道他是怕嚇到自己。
“蘇小姐不覺得可怕嗎？”鬼麵沉聲道，嘴唇抿成一條細線。
“什麽可怕？”蘇白桐走回桌前，兩手攏住裙角，跪坐下來。
鬼麵嘴角抖了抖，他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主動在別人麵前提起自己的這張臉了。
那些敢於窺探他真實麵孔的人，無一不在黃泉之路上。
蘇白桐望著鬼麵那張傷痕累累的麵孔，平靜道：“把衣裳脫了。”
“什麽？”一瞬間，鬼麵臉上的表情就像見到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