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計多端的人族修士,把我們純良的小蛇騙得好苦喲」
山風寒涼,彎月如鉤。
凌簡沉默半晌,忽然起身:「不信。」
喜鵲精:「?」
「喂,你去哪里?」
他一邊走,一邊摘去頭上的草葉:
「去找她,然后問問她為什麼不來。」
三日后,他到了青云山。
昔日生機蓬勃的山脈,一片死寂。
血腥氣在他鼻尖繚繞不去,昭示著此地曾發生的浩大屠戮。
凌簡看著山門前的可怖的血跡,怔住了。
他看見了凌音那個紈绔小師弟的尸體。
脖頸上的那道貫穿傷,刺穿了咽喉,幾乎割斷了脖子。
死死睜著眼,不甘地望著遠方。
凌簡記憶中的這位小師弟,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子。
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值得憂愁。
可如今,他死不瞑目。
凌簡顫了顫唇,抬手合上他的眼皮。
然后他抬手,使了第一個法術。
巨大的水鏡浮現在半空中,復現著曾在此地發生的一切。
4
「尊上,您醒了。」Ƶ
凌簡自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
青云山滿目的血色,猶在眼前。
又一次,他無力地隔著水鏡,看見了渾身是血的凌音。
他改變不了過去。
只能無力地看著一切發生,凌音死去。
但他看見了始作俑者。
那人是她悉心教養的徒弟,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生生剖出了她的心,只為討好他卑賤的婢女。
想著,凌簡唇邊勾起一個陰冷的笑。
他如今囚禁了天魔,是新任魔尊。
陳年舊怨,他可以一點一點,悉數奉還。
「尊上,可有吩咐?」
魔侍低眉斂目,靜靜地等著他的吩咐。
凌簡揉著額角,輕聲道:「把楚言的骨頭打碎。」
「他身上,不配有凌音的仙骨。
」
魔侍遲疑片刻:「可是」
凌簡冷淡出聲:「沒有可是,照我說的做。」
「他是天魔,死不了。」
他屏退了侍從,秉燭走到了暗室。
一方冰棺里,凌音無知無覺地安靜躺著。
雙目深闔,神容似雪。
仿佛只是睡去,沉溺在哪個舊夢里,不肯醒來。
凌簡將手貼在冰棺上,下意識描摹著她的眉眼:
「主人,再等等我。」
他夢囈似的低喃,神色卻近乎瘋魔。
燭光搖搖,照不亮那雙沉寂金瞳。
「很快、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面了。」
「你要等我。」
水牢。
隔著鐵欄,楚言奄奄一息地喘著氣,低頭嘔出血來。
「你殺了青歌。」
凌簡笑著反問:「你既已經看見了昔日的真相, 仍覺得她不該死嗎?」
「你為了她的幾句顛倒黑白的妖言, 親手殺了將你養大的師尊, 屠戮了供養你的宗門。」
「她該死, 你也該死。」
「可是凌音已經死了!」
「我已經罰過青歌,你還想怎樣?」
「你這樣做,凌音也不會活過來!」
凌簡的神色,瞬間陰沉下來:「你活膩了?」
楚言咬著牙,不甘地問:
「你究竟是誰?」
「你折磨我這麼久,好歹要讓我死個明白。」
凌簡靜靜地看著他狼狽的模樣。
不夠, 還遠遠不夠。
青云山血債, 必以血償。
或許是才夢見了故人。
這一次, 他輕聲開口, 第一次回答了楚言無數次發問的問題:
「青云山, 三千弟子。」
5
凌簡啟動上古大陣那日, 魔界大雪紛飛。
魔侍戰戰兢兢來報,楚言在水牢自盡。
凌簡站在陣眼處, 望著漫天飛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無妨,那便將他挫骨揚灰。」
「他已經不重要了。」
驟然亮起的白色華光里,他淺淡地吩咐。
下一刻, 他腳下的大陣如有所感。
蘇醒的陣靈與他對話:
「那什麼是重要的?」
「而你, 又要回到何時何處?」
凌簡平靜地回答:「我要她回到一切都未發生之時。」
「陣法由你啟動, 她會忘記你。」
凌簡的手指蜷縮了一下:
「無妨。」
「我只求她平安順遂。」
陣靈沉默片刻:「好。」
凌簡心中突然生出強烈的渴望。
他問:「我是否也會被帶回過去?」
「會,但你只是一個游蕩的亡靈。」陣靈的聲音很輕,「等她想起你那天, 就是你消亡的時候。」
凌簡眉梢一挑, 卻微微笑了,如同冰消雪融,枯木逢春:
「也不虧嘛。」
「至少, 我還能陪她一程。」
6
斗轉星移, 時空變幻。
凌簡卻在無數走馬燈似的畫面里, 看見與她初識的春日。
他自漫長的冬眠中醒來,百無聊賴,吐著信子嚇人。
早春清淺,她站在花架下仰頭看他。
年幼的凌音一點都不怕他。
彎著眼睛,朝他笑:
「你好,小蛇。」
「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嗎?」
不給你摸, 騙子。
凌簡瞧著那只遞到眼前的手, 有些氣悶地想。
明明說好來接我回青云山的。
你都沒有見過我化形的樣子。
不和你好了。
隨意遺棄靈獸的壞東西。
幻象中,他齜牙咧嘴,朝她露出尖尖的毒牙。
凌音低低「唔」了聲, 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簾:
「好吧,你不喜歡我嗎?」
算了, 算了。
凌簡不爭氣地心軟了。
細細的蛇尾, 小心翼翼地纏上了她的手腕。
只準我摸你哦。
凌音眼睛一亮:「謝謝小蛇!」
不用謝, 小主人。
他被那個笑晃了眼,下意識也笑了笑。
春花落在他柔軟的蛇身上,多少年前的舊夢。
時空逆流中, 他忽然有些困倦。
下次見面的時候,就讓你摸尾巴。
到那時,我還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