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2、 這真的是先知的意思
“那,您剛才提到的伊瑪目,他是做什麽的呢?”
“他是掌教阿訇,也就是教長,是本寺的大阿訇。”
“馬先生,實在對不起,我太好奇了。我不太了解伊一斯蘭教,您能給我們講講嗎?”
這位開學阿訇雖然沒開口,但已在臉上露出笑容。蕭安城的恭敬,確實讓他很愉快。
蕭安城再及時不過地說:“先生,您笑了。一看您的眼神,就知道您是一位智者。您又是一位開學阿訇,就當我們是您的信徒,給我們講講吧。”
“我隻能簡單講。”開學阿訇微笑向他點頭,終於輕聲說。
“是的,是的,簡單講就好,謝謝您,先生。”蕭安城滿臉都是微笑,熱切地看著他。
開學阿訇沉默片刻,輕聲說:“伊一斯蘭教是先知穆罕默德創建的,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的曆史。先知創建伊一斯蘭教的目的,為的是和平與安寧。”
說到這裏,他又沉默片刻,才輕聲說:“不過,讓人遺憾的是,先知這個目的,至今沒實現,世事繁雜,總有這樣那樣的紛擾。”
“是什麽呢,先生?”蕭安城更加恭敬地看著他,小心問。
“誰都沒想到,為了先知穆罕默德的繼承人問題,穆一斯林就分成兩大政治派別,一個是遜尼派,一個是什葉派。”
“中一國的穆一斯林屬於哪一派?請您指教。”
“中一國的穆一斯林基本上都是遜尼派。隻有塔吉克族裏有一小部分是什葉派。”
“先生,隻分為兩派,也還算好,是吧。”蕭安城微笑說。
“不過,按照教法來分,又分為四大派,分別是哈奈菲、罕伯裏、沙菲爾和馬利克。中一國的穆一斯林,基本上都屬於哈奈菲派。”
“難道,往下還要分嗎?”蕭安城不由睜大了眼睛。
“真讓你說對了,往下還要分為門宦。”
“什麽是門宦?”
“門宦就是門派。但又和教坊不同。在一個地區,一個大寺,周邊有一些小寺,就形成教坊。但這是很鬆散的。門宦則不同,一旦成了某個門宦的信徒,就世世代代成了它的教民,需要對它世代效忠。信徒們事事都要聽從教主的。”
“中一國的門宦很多嗎?”
“很多,至少有幾十個。主要的有華寺門宦、畢家場門宦、穆夫提門宦、胡門門宦,等等,很多。他們各成一派,互相爭論,甚至以惡相報。”
“先生,他們爭論什麽呢?”
“他們爭論的東西很多,但最主要的一點,是爭自己的正統。先知說,猶太人分了七十一夥,基督徒分了七十二夥,我的教徒們卻分了七十三夥,隻有一夥能進天堂,就是大眾派。所以,他們都說自己是大眾派,隻有他們這一夥才能進天堂!”
這個時候,馬先生的臉色已經有些嚴峻了,目光深沉地看著蕭安城,似乎想看出來,他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意思。
蕭安城也有些不安。他沒想到,自己提的問題,竟然提到人家的痛處。
他問:“隻有一夥能進天堂?”
馬先生說:“先知是這麽說的。所以,穆一斯林各派就爭得很厲害。”
蕭安城低著頭,把這個情況想了又想,總覺得其中還有別的意思。
他忽然抬起頭,專注看著馬先生,輕聲說:“先生,先知的意思,是不是說,隻有大家都成為一夥,才能進天堂,您說,是這個意思嗎?”
馬先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似乎很生氣,似乎又很意外。但終於,他眼睛裏漸漸閃出異樣的光彩,頗有些意外地看著蕭安城。
片刻,他才輕聲說:“這位先生,你讓我有些意外。也許,這真的是先知的意思。所有穆一斯林,都團結成一個整體,才能共同進天堂!你這個說法好,非常好!非常好!”
蕭安城更加意外,完全沒想到,他隨便一句話,竟然打動了這位阿訇。
此時,馬先生完全轉向蕭安城,正視著他,仿佛遇到了知音,似乎有許多話要說。
他認真地說:“這位先生,你知道嗎,我們北倉清真寺,屬於一個特殊的派別,叫賽來菲耶。賽來菲耶的意思,就是指先賢。先賢指的是聖人、聖門弟子、再傳弟子這前三代所代一表的主張。伊一斯蘭從始至今,一直就有老派和新派之分。新派是從老派中分離出來的。但新派中再分離出更新的教派,就又成了老派。伊一斯蘭教一直這麽變化著。但我們的賽來菲耶卻是從新派中分離出來,要返回到老派去。要恢複前三代聖人所代一表的主張。這就是賽來菲耶!”
不要說蕭安城,就是駱江和陳子峰也很意外,沒想到馬先生會說出這麽一大段話來。他們並沒有完全聽明白馬先生的意思,但馬先生的誠懇態度,還是讓他們意外。
馬先生目不轉睛地隻看著蕭安城,那麽認真地說:“但是,誰都沒想到,賽來菲耶的主張觸怒了大多數正統派。無論老派、新派,還有他們的門宦或者教坊,都大為惱火。他們認為賽來菲耶在認主問題上發生了錯位,等於把真主偶像化了,那就成外道了,言下之意就不再是穆一斯林了!”
蕭安城等人,對他說的這些,更不明白了,隻能張著嘴,那麽意外地看著他。
馬先生接著說:“不過,賽萊菲耶可不這麽認為,他們認為這是對古蘭經的維護,對前三代的回歸,他們依然堅持他們的主張。賽萊菲耶在臨夏的新王寺、前河沿等地開始傳播,後來傳播到了蘭州的柏樹巷,西寧的樹林巷,往東傳到了天水和西安。”
馬先生繼續說:“在西安這裏,賽來菲耶派受到其他教派的排擠,甚至械鬥。許多賽來菲耶的信徒被迫出走。他們在蓮湖路的路邊搭了一個大棚,在大棚裏做禮拜!他們這一做就是七年!後來,有一位信徒捐出他的產業,就是我們現在的北倉清真寺。我要跟你們說的是,我們賽來菲耶,是一個特殊的教派,是在特別大的困難中堅持過來的!”
這時,蕭安城和陳子峰,不動聲色地互相看了一眼。
坐在另一邊的駱江,同樣不動聲色地盯了他們一眼。
他們特別在意的隻有一點,這個賽來菲耶派,是從特別大的困難中堅持過來的!所以,他們是穆一斯林中最特別的一派!他們有最堅定的信仰!
駱江另外想到的是,牛街清真寺大阿訇介紹他到這裏來,肯定有特別的意思!
這時,一個年輕人悄悄走進來,在馬先生耳邊低語幾句。
馬先生站起來說:“駱先生,我們大阿訇請你去見他。”他轉向蕭安城和陳子峰說:“請你們兩位稍微等一會兒吧。”
他說完,就引著駱江出了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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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分鍾之後,馬先生重新回到廂房裏,說:“駱先生已經和大阿訇談完了,正在外麵等著兩位。請兩位也來吧。”
陳子峰和蕭安城出門時,都恭敬地向馬先生鞠躬。
馬先生先和陳子峰握一下手,之後,卻拉著蕭安城的手不放,微笑說:“蕭先生,初次見麵,你讓我很意外。希望蕭先生有空的時候,能常來本寺坐一坐,和我隨便談一談就好。”
蕭安城被馬先生這麽看重,很是意外,不住向他鞠躬,說:“隻要有空,一定來。”
他和陳子峰出來,不斷回頭向馬先生揮手致意。見駱江已在寺院門口等著他們,就急忙走了過去。
15-14
古董汽車仍按原路往回開。駱江和陳子峰等三人坐在車裏,好一會兒沒說話。
駱江坐在後座,一直看著車外的風景。他忽然說:“陳子峰,談話中間,你和蕭安城對視一眼,是什麽意思?”
陳子峰和蕭安城都有些意外,甚至回頭看了他一眼。
駱江說:“我們是怎麽走到今天的,還用得著互相隱瞞嗎?你就直說吧。”
陳子峰仍然把握著方向盤,左右看著,就老老實實地說:“長官,我們其實沒別的意思。來之前,您說,讓我們跟您去找翟長官,卻到了北倉清真寺。我們就猜想,您也許要借助穆一斯林的力量。說實話,我沒看出穆一斯林有什麽能力。不過,馬先生提到北倉清真寺的情況,我們才意識到,他們這一派,可能不一般!他們是在別人的排擠下,甚至連寺院都沒有,在大棚裏做禮拜,這麽生存下來的!他們一定不一般!”
駱江臉上終於露出微笑,輕聲說:“我在北平接到你們的電報,就知道你們遇到的,一定不是小事!我就算到西安來,也不過帶兩三個人來,力量不夠。所以,我隻能找當地的力量。你們大概想不到,給我介紹牛街清真寺大阿訇的人,是上海的顧耀宗!他可在北平呆了很長時間!我剛才和北倉的大阿訇談了一會兒,他答應幫我們找人!”
一提到顧耀宗,陳子峰就想到了冷月。他完全是下意識地,再次看了蕭安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