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0、 等了足足半個小時
程潛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麵,似乎想表明他下麵說的話,很重要。
可是,他左右望望,忽然說:“關於陝西的戰況,還是先請為章兄介紹一下吧。”
他說的為章兄,就是軍令部次長劉斐。他被認為是國軍最優秀的參謀長。
劉斐顯然知道今天要討論的是什麽事,所以,他開口前先撇了一下嘴,說:“陝西的戰況,大體是這樣。現在,日軍牛島實常的第二十師團就駐紮在運城一帶。他下一步的任務,就是突破黃河,進入陝西。”
程潛問:“他們能過黃河嗎?”
劉斐說:“現在防守黃河的,隻有孫蔚如的第四集團軍。我掌握的情況是,第四集團軍下轄兩個軍,趙壽山的第三十八軍,和李中興的第九十六軍。第三十八軍下轄第十七師和獨立第四十六旅。第九十六軍下轄第一七七師和獨立第四十七旅。這兩個軍,總共隻有兩萬多人,沒有重武器。希望他守住黃河,是不可能的!”
程潛點點頭,卻沒說話。其他長官也隻是點點頭,同樣沒說話。
陳誠有些意外,看著程潛說:“頌雲兄,日軍第二十師團我知道,是甲種師團,兵員一萬八千人,有大炮,有坦克,還有飛機。第四集團軍恐怕很困難吧。”
程潛一點頭,“確實很困難。”
陳誠立刻說:“難道不應該調動軍隊過去,增援一下嗎?”
這時,軍令部部長徐永昌開口說:“辭修兄,現在的問題是這樣,日軍過了黃河之後,是向北,還是向南!”
陳誠一下子聽明白其中的奧秘了。向北,就是進攻陝北的共!向南,則有可能經漢中進入四川!如果這樣,重慶就危險了!
他盯著徐永昌說:“次宸兄,如果日軍向南怎麽辦!”
徐永昌說:“辭修兄,我們今天討論的是個預判問題。預判日軍向北還是向南!如果預判日軍會向南,我們現在就要調動軍隊。如果預判日軍向北,則現在就不必調動。你也知道,我們在各戰場的兵力,也是很緊張的!”
陳誠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是,如果日軍進攻北邊的共,那就任其進攻!
他心裏猜測,這恐怕也是委一員長的意思!畢竟,中一共多年前就是他的肘腋大患!雖然現在國共合作了,但委一員長最大的疑慮,仍然是陝北的共!
他看了看桌邊這幾個人,就看明白了,沒人會幫著陝北的共說話!
但如果日軍真的向北進攻,我將來負責與陝北共方的合作事務,豈不成了笑話!
想到這裏,他微笑說:“幾位,怎麽預判日軍會向北進攻?”
這時,程潛就向一直沒說話的鄭介民點點頭。
鄭介民看清程潛眼神,就微笑轉向陳誠,“陳長官,我們的依據有這麽幾點。第一,您一定看過日本近衛首相的聲明吧?十一月三日,他在聲明裏說:如果我們國民政一府‘堅持抗日容共政策,則帝國決不收兵!’他這句話裏有兩個點,一是抗日,二是容共!我分析判斷,‘容共’這一點,是日軍的重點!”
陳長官嚴厲地盯著他,“你這句話從何而來!”
鄭介民說:“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陝北的共,其實已經空虛了,沒有多少兵力了!他們的大部分軍隊,都被分成小股,潛入到淪陷區,去建立所謂的敵後根據地!他們今天打死一個日軍士兵,明天打死一個日軍士兵,雖然沒什麽作用,卻讓日軍十分憤怒!”
陳長官接著問:“還有什麽!”
鄭介民繼續說:“第三,日軍剿滅陝北的共,雖然戰果不大,但政治影響巨大!日本高層一定能看到這一點!”
陳誠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片刻,他轉向程潛,“頌雲兄,這件事,委一員長是什麽意思?”
程潛淡淡一笑,輕聲說:“委一員長希望日軍向北。”
聽到這個話,陳長官就不說話了。他雖然為人耿介,但對委一員長卻是忠心耿耿。如果這是委一員長的意思,他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時,劉斐次長站起來,似乎要走了,但還是用手指點著桌子說:“這就是一次冒險!是風險巨大的冒險!”
10-33
此時,李承國回到家裏,坐在小桌邊,心裏想著的,就是劉長官的這句話!
風險巨大的冒險!如果日軍過了黃河,不向北,反而向南!則重慶必丟!因為附近沒有軍隊可調!這個政治影響更大!甚至斷送全國抗戰大局!
但是,他人微言輕!陳長官那麽高的地位,一聽到這是委一員長的意思,也就不再開口了!他又能多說什麽呢!
他反複看著麵前的地圖,心裏的憂慮無以複加!
一直躺在床上的秦雅麗悄悄起來。她先從茶壺裏倒了一杯茶,送到承國麵前,然後輕聲說:“承國,很晚了,還是早點休息吧。”
但她眼睛裏卻看到,承國看的,是陝西地圖!
她忍不住在心裏想,陝西有那麽重要嗎?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
11-1
上海,日軍司令部。
日軍憲兵隊負責辦理通行證的部門,不在日軍司令部大樓裏,而是在對麵的一排平房裏。一扇窗戶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通行辦理”四個字。
年初,陳子峰他們炮轟日軍司令部大樓時,這排平房也挨了一顆炮彈,聽說還炸死了幾個人!但現在,被炸壞的平房已經被修複,繼續在這裏辦理通行證業務!
廖若蘭排在隊伍裏,等了足足半個小時,才輪到她。
她對窗口裏的日軍軍官說了自己的姓名,還有等待辦理通行證其他人員的姓名,詢問是否辦好了,或者,還缺什麽資料。
那個軍官抬頭盯著她,仿佛要認準她似的,足足盯了她一分鍾!
他翻了翻手裏的筆記本,說:“正在辦理。等辦好了,會通知你!”
廖若蘭明白,和他爭執不會在=有任何作用!他不過是奉命這麽回答而已!
她有一點想不明白,日本人顯然知道她是誰,也知道那幾個辦理通行證的人是誰!但日本憲兵為什麽不動手逮捕他們呢!又為什麽不給他們辦理通行證!或者逮捕,或者辦理,都合理!既不逮捕也不辦理,才是不合理的!
那麽好,我就等下去!我倒要看看,最後是個什麽結果!
這就是廖若蘭心裏的想法!
11-2
李承國在重慶,隻能呆一天。
陳長官昨夜對他說:“你明天好好陪一下夫人吧,咱們後天早上走。”
所以,這一天裏,李承國一直陪伴著雅麗。他拉著她的手,詢問她的身體,詢問她的飲食,以詢問王媽是否合意,平常有什麽不妥之處。
秦雅麗一直纏綿在他身邊,和他說這個,說那個。又下樓去和王媽商量,做什麽給承國吃,一定清淡、好吃,還要顯出她的情意來。
吃過晚飯,他對秦雅麗說:“你躺一下吧,我要寫一封信。”
秦雅麗知道她什麽都不能多問,就給他泡了茶,然後歪在床上,看著李承國坐在小桌邊寫信。她猜測,他寫給誰呢?
李承國對陝西戰事憂慮到極點。他思考一夜,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他最後考慮,還是寫一封信吧。話不能說得太明白,但他相信,宜偉先生能看明白。
宜偉先生姓葉,全稱葉劍英。宜偉是他從前的名字。宜偉先生曾經是黃埔軍校最有名的教一官,是他最敬重的人。宜偉先生現在是中一共裏的大人物。宜偉先生目前就在重慶,是中一共代一表團的領導人之一。李承國相信,宜偉先生一定記得自己。
他鋪平信箋,首先寫下“宜偉先生鑒”。
他思考再三,終於寫了以下幾句話:“曾聆教誨,終生難忘。我現有一事不明,請先生指教。現日軍第二十師團駐在山西運城,其下一步,似將過黃河。守衛黃河的僅一軍,似難阻擋。然,日軍過河後,是向北還是向南?我考慮再三,無論向北向南,都將有災難性後果。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指教學一生。”
他最後的落款是:學一生載之。
載之是他的字,卻無人知道。但宜偉先生是知道的。
他寫好了這封信後,就穿上外衣,對秦雅麗說:“你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說完,就下樓走了。
他現在去找的,是翟振川。
他聽翟振川說過,當年在上海,第九集團軍軍餉不足,最後是共方的人組織募捐,才填上這個缺口的。他猜想,翟振川也許認識共方的人,可以幫他送出這封信!
11-3
不料,李承國步行很長一段路,終於找到翟振川的家。他進門一說這個事,翟振川卻說他並不認識共方的人!
李承國謹慎說:“振川兄,你是對我不放心嗎?我隻是請你幫忙轉交一封信而已!”
翟振川立刻說:“承國兄,你我在武漢一見如故,脾氣稟性都合得來,所以我才對你說實話,過去確曾得到共方的幫助。但我知道的這個人,此時並不在重慶!在重慶,我不知道誰是共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