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7、 飄似的穿過寂靜的街道
陳子峰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微笑問:“王科一長,您和田長官說什麽呢?”
王至功雙手插在口袋裏,搖晃著身體,隨意說:“沒說什麽。我和田長官見過幾麵,問他犯了什麽事。”
“他怎麽說?”陳子峰目光陰沉地盯著他。
“他說他是冤枉的。”
“你相信嗎?”
“這我可說不好。”
“你說不好!為什麽要來問他!他是你的案子嗎!”陳子峰盯著他,一句比一句嚴厲。
“得得得,我也是閑的,來找這個麻煩!你審吧,我走了!”說著就要走。
陳子峰卻叫住他,眼睛裏藏著很深的疑問,盯著他。
片刻,他說:“王科一長,我剛才看見駱長官的窗戶裏還亮著燈。麻煩你告訴駱長官,我審問完了,就向他匯報!我有重要情況要匯報!”
王至功驚訝地看著他,眼睛轉來轉去,說:“好,好,我去跟處一長說一聲。”
陳子峰看著王至功走遠了,回頭盯著看守田中富的李三。
李三狡黠地笑著,拉著陳子峰離開拘押室,小聲說:“子峰,這位王科一長,確實像他說的,就是問田中富犯了什麽事。不過,我也聽出來了,他話裏有話!”
“他說什麽!”陳子峰盯著他。
“他說,你田長官要敢作敢當!你幹了什麽事,就老實說出來!子峰,他的意思是,你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拉扯別人!他是來警告田中富的!”
陳子峰瞪起了眼睛,回頭看著蕭安城和喬豔芳等人,說:“現在又多出一個有關係的人!難怪駱長官大老遠的把我們調來!他也看出這裏的水有多深!”
喬豔芳說:“子峰,駱長官心裏肯定有數!你也心裏有數就行了!”
6-31
緝查處訊問室是相連的兩個房間,各有通向走廊的門。
兩個房間之間的牆上有一扇窗戶。問訊的房間燈光明亮,隔壁的房間則黑著燈。
所以,蕭安城、喬豔芳、冷月和強虎站在監聽的房間裏,就如藏在黑暗之中,可以清楚看見問訊室裏的陳子峰和田中富。
隻一天時間,田中富臉上的胡茬子就長了出來,臉也有些浮腫。
他再凶惡,再嚴厲地瞪著對麵的陳子峰,還是顯出他心裏的緊張和不安。
“田長官這一天,考慮好了嗎?”陳子峰隨意地問。
“我有什麽可考慮的!我什麽也沒幹!”田中富怒氣衝衝地說。
“是嗎!你什麽也沒幹!”
“你說我幹了什麽!你拿出證據來!”
“死了人!死人就是證據!”
田中富眼睛轉著,很意外地看著他,“死了人?什麽人死了!”
隔壁房間裏的蕭安城等人,都很意外地看著田中富。
喬豔芳在蕭安城耳邊說:“哥哥,他好像不知道馬豐年死了!”
蕭安城向她搖搖頭,“先聽著。子峰可能有別的目的。”
問訊室裏的陳子峰不動聲色地看著田中富,卻不說話。
田中富有點坐不住了,又問:“誰死了!不管誰死了!都和我沒關係!我沒殺人!”
陳子峰淡淡地說:“這個事,我們呆一會兒再說。我現在要問你幾個問題,請你如實回答。你說清楚了,就沒事了。”
“什麽問題!我什麽問題也沒有!”
“田長官,你什麽時候把藥品移交給第二十二野戰醫院?”
“二月十六日!我全交給你們緝查處了!有清單為證!”
“二月十五日夜裏,你把什麽貨物運出王家巷碼頭!就是這個問題,請你如實說!”
“我運的東西多了!我哪裏都記得!”
“二月十六日的移交你都記得,頭天夜裏的事,你就不記得了!不可能吧!”
“我就是不記得了!怎麽著吧!”
“你不記得,有人記得!守衛碼頭的士兵記得!搬運貨物的工人記得!夠不夠!”
“他們記得不管用!”
“工頭馬豐年也記得!他管不管用!”
田中富不說話了。他沉默好一會兒,咬著牙說:“他也不管用!”
“你很有把握!是不是!”
田中富又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顯然對馬豐年這個名字感到擔心了!
站在隔壁房間裏的人都緊張地盯著田中富。
田中富終於說:“他也不管用!”
“為什麽?因為他死了嗎!”
田中富很明顯地吃了一驚,驚愕地盯著陳子峰。
隔壁房間裏的蕭安城、喬豔芳和冷月,都皺起眉頭。
他們感覺,田中富似乎並不知道馬豐年已經死了!這就很奇怪了!
在訊問房間裏,陳子峰目光冰冷地盯著田中富,一動不動。
他低聲說:“田長官,我感覺,你鬆了一口氣,是嗎?”
“我用不著鬆口氣!你們就是沒有證據!”
“田長官,你不必著急!我們遲早會拿出證據給你看!”
他看一眼手表,已是淩晨一點鍾了。他說:“田長官,很晚了,請休息吧。”
6-32
淩晨一點鍾,武漢婦女抗戰救國會的舞會終於結束了。
在這個時刻,外麵的華景街上,就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奇觀。
靠近婦救會大樓這一側,停滿了大大小小的汽車。司機們恭敬站在車旁。
街道對麵那一邊,則停滿了黃包車和馬車。車夫們都伸長脖子向對麵張望。
那些端莊高貴的先生們和花枝招展的女士們,笑語喧嘩,招搖著出了婦救會大樓。
他們站在高高的台階上,向身邊經過的朋友招手致意,尤如今晚最後的演出。
有專車的高官們都上了自己的汽車。那些沒有專車的,則向黃包車或馬車招手呼喊。
明亮燈光下的街道,好一陣鶯聲笑語,好一陣色彩繽紛。客人們如風中落瑛,漸漸向四麵散去。整整十分鍾之後,這裏才漸漸安靜下來。
秦雅麗最後一個走出大樓。她四麵看了看,又叮囑看門的人小心火燭和門窗,這才走下高台階,款款向東走去。
她身穿黑色長風衣,飄似的穿過寂靜的街道。她腳下的高跟鞋發出輕脆的響聲。
夜裏還是有點冷。她抓緊風衣領子,加快了腳步。
華景街向東走到頭,拐進西貢街,就是大都會飯店。
她悄然閃進大都會飯店邊門,無聲穿過寂靜的員工通道,乘吱嘎作響的貨梯上樓。
她天生謹慎,不想被人記住容貌。她每一次來見老師,都是如此。
6-33
陳子峰走進駱江辦公室時,王至功正湊在駱江耳邊,低聲說著什麽。
他看見陳子峰進來,直起腰,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駱江點了點對麵的椅子,“坐吧。你說要向我匯報,是嗎?”
陳子峰盯了王至功一眼,冷靜說:“長官,匯報很重要。”
駱江謹慎盯了他一眼,回頭說:“至功,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任務。”
王至功撇著嘴,很不高興地出了房間。
陳子峰先簡要向駱江匯報了今天的調查,包括對田中富的審問。最後,他拿出冷月寫的那張紙,開始逐條向他匯報。
駱江不動聲色,心裏卻大吃一驚。他沒想到,陳子峰這個小組,僅通過兩天的調查,竟然查出這麽多情況!並且隱約把矛頭指向警備司令部的長官!
這些不算什麽!最最要緊的是,他們竟然把日本人也牽了出來!
不管怎麽說,他極其不喜歡眼前這個陳子峰,還有他手下的那幾個人!但他相信,這些家夥不會看錯,川上確實有可能到武漢了!那麽,老乞丐也有可能到武漢了!
老乞丐是他心頭的一根硬刺!別人都以為是彭紹勇丟了老乞丐!但他心裏明白,老乞丐其實是從他手裏的跑掉的!因為整個押送過程,是他一手安排的!
6-34
秋津穿過寂靜無人的走廊,在五二四號門前停下,輕輕敲門。
給她開門的,正是廣田。廣田閃到一邊,讓她進去。
佐藤老師仍是那麽閑雅適意。他坐在地毯上,在小茶幾上煮茶。
他向秋津點點頭,指了指身邊,示意她坐下。
和老師坐在一起的,還有陸軍的鷹司直樹。
老師斟了兩杯茶,放在她和鷹司麵前,說:“這是武夷山的紅茶,你們嚐一嚐。”
秋津略欠身,右手兩指,端起茶杯,左手三指托住杯底,送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她說:“不錯。如果是抹茶,一定更好。”
老師笑了,說:“你和鷹司君說的話,竟然一模一樣。我們到了一個新地方,隻好入鄉隨俗,盡快適應這裏。秋津,遲早有一天,你會在這裏喝到抹茶的!”
秋津點點頭,沒說話。她要等老師先開口。
6-35
駱江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看著紙條上每一項內容,心裏則在掂量著輕重緩急。
老實說,藥品案能不能查清,他並不在乎!孫繼科怎麽死的,他也不在乎!他最在乎的,就是那個可能已經到了武漢的老乞丐!
他把那張紙看了又看,他明白,陳子峰這些人,已經查出了一個大概,並且有了一個範圍!他們繼續追查下去,一定會有所發現!
他向陳子峰點點頭,“很好,很好,你們的調查工作很有成績!下一步,你們準備怎麽辦?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