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看見一張粗黑蒼老的臉
他恨得咬牙切齒!真正是冤家路窄!他竟然在這裏遇到了老對手!
他不動聲色,慢慢轉回身,向回走。在逃難人群的遮擋下,他仿佛生病了一樣貓下腰,很快閃到路邊,之後就躲進樹叢裏。
透過枝葉,他看見那個叫強虎的家夥,正在人群裏搜尋他!他媽的,他差一點落到這些老對手的手裏!
川上明白,這條路,他已經走到頭了!他沒有別的辦法,隻有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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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川上一進山,雖然躲開了最危險的人,卻又遇到另一個難以解決的危險!
山裏,可沒人設粥棚!他不僅餓,甚至可能餓死!
第一天,他走得很快。他能辨別方向,隻要向西走就行!走在路上,他不斷向周圍張望。不是為了躲避敵人,而是為了尋找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他幸運地找到一棵野柿子樹,樹上還殘留著兩個去年結的柿子。柿子早已熟透,又經過一冬的風吹日曬,似乎已經幹癟。但它紅紅的,那麽誘人地掛在樹枝上。
他剛把野柿子樹搖晃一下,一個柿子就掉了下來。他沒有接住,熟透的柿子在地上摔得稀爛!他顧不得這些,像狗一樣趴在地上,舔食摔爛的柿子。
他抬頭看著樹上僅存的柿子,不得不考慮如何接住這個柿子。
他把行李卷解開,將棉被鋪在樹底下。他照著樹幹踹了一腳。但那個倒黴柿子卻晃動著,就是不掉下來。他又連續踹了幾腳。但它就是不肯掉下來。
川上感覺眼前一片零亂,仿佛周圍的大山和樹木都晃動起來。他彎下腰,盡量讓血液回到頭部。這時,那個柿子卻像一攤狗屎一樣摔在棉被上。
他撲過去,再次像狗一樣舔食。他舔食得很幹淨,連柿子皮也吃了下去。
他坐下來,茫然地看著周圍,希望再找到一棵這樣的柿子樹。但沒有。
他把電台放在棉被裏,重新捆紮起來。他背起行李繼續向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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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他的記憶有些混沌。他再也沒吃到任何東西。他偶爾在小溪裏喝幾口水,然後背行李繼續向西走。
到了夜裏,他解開行李,將棉被裹在身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到太陽刺眼時,他艱難地爬起來,重新捆起行李,繼續向前走。
他已不能再向四周張望,因為太虛弱,連抬頭都費力!
他最後的記憶是,大地迎麵撲來,樹枝像鞭子一樣抽在他的臉上。
他最後的感覺是,一切都結束了!再也沒有明天了!
但在他大腦的最深處,似乎還殘存著一點感覺。
形象模糊的佐藤老師向他怒吼,可能是命令他起來!他隱約看見佐藤老師的嘴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希望佐藤老師能看清他的模樣,知道他目前的處境!
眼前又是一陣繚亂,如萬花筒一般閃過之後,他隱約看見變了形的秋津正向他俯下身,她臉上譏諷的微笑,像水波一樣搖曳著。
她像風中的柳條一樣搖晃著,把一隻勺子舉到他麵前,並且放在他的嘴唇上。
他感覺到那個勺子的溫暖,甚至聞到粥的香味。他本能地張開了嘴,一股芳香的有一點粘稠的東西流進嘴裏。他猜想是粥,他餓極了,就拚了命地吞咽下去。
他再次失去了知覺,陷入到周圍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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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川上再次有了感覺時,又看見那個溫暖的勺子。他再次張開嘴,吞咽下勺子裏溫暖而芳香的粥。之後,他在那個勺子後麵,看見一張粗黑蒼老的臉。
謝天謝地!他不是秋津!
川上心裏充滿了感激。他感激這個麵相蒼老的人救了他。
在此後的一天裏,這個老人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給他端來一碗粥。開始,是老人喂給他喝。後來,他就能自己端著碗喝了。
“逃難的?”老人看著他喝粥,開口問。
“是。”他隻顧喝碗裏的粥,簡單回答。
“去哪裏?”
“想去武漢,投個親戚。”
“怎麽在山裏走。順著公路走,有人施粥。”
“迷路了,就隻能這樣了。”他吞咽著向老人笑了笑,“我很笨,是吧?”
老人笑著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到了這天晚上,老人終於給他吃了一頓幹的。他看見老人拿下掛在房梁上的籃子,拿出一個餅子遞給他。又從另一個碗裏拿出一個鹹菜疙瘩。
川上不住向老人點頭,並且不住地說:“謝謝,謝謝。”
他雙手捧著那個餅子和鹹菜疙瘩,像狼一樣吃著,一口接著一口。餅子很幹硬,掉下一點餅渣,他都要撿起來塞進嘴裏。
老人說:“你慢些吃,還有哩。”
川上停了嘴,問:“今天幾號?”
老人說:“正月二十八咯。”
川上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老人問:“咋哩?”
川上這才慢慢想起來,正月二十八,轉換成公曆就是二月二十七日。自從進了山,他已經整整走了六天!時間過得可真快!老師也許等急了!他這樣猜想。
他把雙腿從床上放下來,但地上隻有一隻鞋。他抬頭看著老人,“我的鞋?”
老人說:“我把你背回來,隻看見你有一隻鞋。恐是半路掉地上了。”
他起身走到一隻破箱子前,一陣翻找,又拿出一雙布鞋,走回來說:“我兒子穿過的。他腳大,恐你穿得咯。就這了。”
川上一言不發,將鞋接過來,穿在腳上。緊了一點,隻能湊合了。
他向老人鞠了一躬,說:“大叔,謝謝你救了我。我要走了。”
老人說:“你再歇個兩日會好些。再住兩日莫事哩。”
川上從牆角拿起自己的行李,背在肩上,說:“大叔,麻煩您了,我還是走吧。”
老人把川上送到門外,說:“沿小路一直走,再沿山溝向南走,就是公路咯。哎呀,我說你再住個兩日,你還是身子虛哩嘛。”
川上轉回身,再次向老人鞠了一躬,“多謝您了。謝謝。”
他直起腰,轉身時,揚起手腕向老人的脖子上揮了一下。
老人“哦”了一聲,後退兩步,身體在門框上撞了一下,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碰翻了門口的笸籮,火紅的辣椒,血似的灑了一地。
他一隻手捂著脖子,瞪著眼睛,驚愕地看著川上,兩隻腳一下一下地蹬著。
川上略微頓了一下,又轉身回到屋裏。他從房梁上摘下籃子,把裏麵僅有的兩隻餅子揣進懷裏,就徑直走了,再也沒有多看老人一眼。
他隻在嘴裏咕嚕了一句:“對不起,大叔,破五之後,百無禁忌!今天是農曆二十八日了!對不起,對不起!”
川上沿著小路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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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的正月二十八,也就是公曆的二月二十七日。
就在第二天上午,陳子峰等人在山上發現已經死亡的看林人。
看林人頸部的小傷口,引起他們的警覺。難道川上真的到了武漢?
他們一路向武漢疾駛,沿途不斷打聽,終於在這天的傍晚,陳子峰帶著弟兄們,抵達武漢雲樵路的警備司令部緝查處。
卡車在這棟二層樓的大門前停下。
陳子峰從卡車上跳下來,用力伸了一下懶腰。這時,喬豔芳就如狸貓一般從駕駛室裏跳下來,把他拉到一邊,然後用警覺的目光盯著他。
她擰著嘴說:“子峰,你想清楚沒有?咱們進去,會怎麽樣?”
這時,蕭安城和強虎也湊了過來。他們一看喬豔芳的臉色,就猜出她是什麽意思。
隻有冷月站在遠處的車邊,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們。她甚至不肯費心走過來!
陳子峰向身邊的人咧了一下嘴,頭皮也有一陣發麻的感覺,仿佛觸了電似的。
“也不知駱江在不在?”他向樓上歪了一下嘴。
“他在不在,我們遲早要見他!躲不過去的!”喬豔芳仍然低聲說,很恐懼的樣子。
“那就沒辦法了。裏麵就是刀山火海,咱們也得跳進去呀!”陳子峰小聲說。
“我的意思是,咱們應該是個什麽態度!他媽的,咱們和他早就撕破臉了!總不能跪下來求他吧!那也太憋屈了!”
“小喬,咱們在他手底下呀!再跟他犯衝,今後還有好日子嗎!”
“我告訴你,陳子峰,他要是敢跟我呲牙,我決不跟他客氣!”
“你少給我惹事吧!現在是什麽時候!”陳子峰嘴很硬,但頭皮還是一陣陣發麻!
他一回頭,看見旁邊的蕭安城,就說:“安賊,你說!怎麽著!”
蕭安城向周圍看了看,小聲說:“我看,咱們一起上去吧,叫上冷月,一起去。”
喬豔芳向他看了看,就露出一臉的怪笑來,狡黠地說:“哥哥,你現在越來越狡猾了!也是,他至少不會對冷月說狠話吧!好!走!咱們一起上去!”
她說著,就轉身走到冷月身邊,仿佛怕她跑了似的,挽住她胳膊,然後回頭向陳子峰等人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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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門口哨兵的指點,陳子峰等人很快在二樓找到駱江的辦公室。
他整了整軍裝,又示意身邊的人也整理一下,之後,就舉手輕輕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