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 慢慢拔下保險栓
喬豔芳要獨自開車回望雲路的監視點。剩下的人多,一輛車裏坐不下。楊三強帶著兩個弟兄步行回去。陳子峰叮囑他們路上小心。
陳子峰、魏介臣和蕭安城上了汽車後座,看著外麵漆黑的夜。
雖然坐在車裏,感覺仍然很冷。或者說,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他們內心的緊張!
16-13
此時已是早上六點鍾了,但天還是黑的,正是上海最安靜的時候。
他們不敢走原路回去,而是在法租界裏繞了一大圈,確認身後無人跟蹤,這才過了蘇州河,回他們在石泉路的新據點。
陳子峰回頭望著身邊的蕭安城,低聲說:“安賊,你這幾天,都住在診所裏?”
“是。我從茄勒路逃出來,就被日本人盯上了,給我找了不少麻煩!”
“那幾天你是怎麽過的?”
“還能怎麽過,隻能熬著唄。媽的,還在碼頭上做苦力!不然就沒飯吃!”蕭安城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幹了一上午,掙了八毛錢!後來,就是那個鷹司,把我帶進診所!”
“診所裏是什麽情況?”
“診所裏三座大倉庫,其中兩座,裏麵堆滿了藥品!開戰之前他們就開始收購藥品,全堆在倉庫裏!數量巨大!”
“還有一座呢?”
“日本人抓了三四十個中國人,關在裏麵,每天從他們身上抽血!誰敢反抗就會挨打!每隔幾天,他們就會把那些血液送到真如鎮醫院去!”
“王八蛋!他們敢抽中國人的血!”
“是!那個服部,看著挺和善的,其實就是個魔鬼!”
“還有什麽?”
“夜裏我走之前,高橋來找我,一再問我在哪裏有線人,東問西問。最後,他問我們在南市分局裏有沒有線人。我說,可能認識幾個人,但線人說不上。他最後說,他沒別的意思,就是因為在南市分局裏關了一個重要犯人!”
魏介臣動了一下,說:“那就是秋山先生!”
看到蕭安城疑惑的眼光,陳子峰就把秋山先生的情況告訴他,“他是淺倉夫人的哥哥!這個秋山不出來,淺倉夫人就不肯走!淺倉先生不回日本,魏大哥的小組可能就有麻煩!所以,我們必須把秋山先生救出來!”
蕭安城冷靜地盯著他,低聲說:“這是高橋告訴我的情況!”
魏介臣說:“印證了我們得到的情況,秋山就在南市分局!我們騰出手來……”
蕭安城回頭看著他,“魏大哥,這是高橋告訴我的情況!”
魏介臣回頭瞪著他,“你什麽意思!”
“這是高橋告訴我的!”
“你的意思是,這是高橋設的陷阱!”
“是!我們不能上當!”
“但是,秋山先生必須救出來!”
“這就是高橋的目的!”
他們兩個人互相瞪著,各不相讓。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最缺的就是信任!
陳子峰急忙伸手按住他們,低聲說:“不要爭!都不要爭!這件事還有時間!我們想清楚了再說!行不行!都聽我一句話!”
魏介臣和蕭安城都不再說話。他們看著窗外的夜景,想著自己的心事。
魏介臣想的是秋山先生,還有他在日本的小組。
蕭安城想的卻是廖若蘭。
夜裏,在草料房,他向若蘭走過去的時候,她竟然避開他,躲到傅醫生的身後,甚至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倒是喬豔芳的哭泣和擁抱,讓他感覺到一些從未想過的溫暖。
他感覺,他和若蘭,距離真的是越來越遠了!這種情況讓他心生絕望!
過去在大學裏執手相望,深情注視,好像是許久許久之前發生的事。難道,過去的一切,就這樣成為往事?他再次感覺到絕望!
16-14
早上七點鍾,天漸漸地亮了。路上也有了行人。
石泉路的兩邊大多都是農田和菜田。遠近散落的草房或瓦房上,已有炊煙飄動。幾條彎曲的河汊蜿蜒其間。這就是一片安適的田園風光。
但汽車裏的人,卻絕不敢放鬆警惕。
陳子峰前後看了又看,確認沒問題,這才指點汽車駛下通往草料房的土路。
他們進門的時候,除了守衛的弟兄坐在窗前觀望,其他人都躺在草堆上睡著了。
陳子峰第一眼就看見牆邊鮮花盛開的木槽子。老天!昨夜如爛草一般的花朵和枝葉,此時已舒展開來,正如朝霞一般絢麗多彩,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他忍不住,一聲高叫:“哇噻,這些花好漂亮!好漂亮!”
睡著的人,都被他的叫聲驚醒了。他們,特別是三位女士,一看到這麽美麗的花朵,燦爛張開,碧綠的枝葉,舒展挺立,也都興奮起來,驚喜地圍在槽子旁邊說笑。
陳子峰滿臉笑容,說:“傅醫生,您真是菩薩醫生,一下子就把這些花救活了!”
傅雪嵐也很高興,笑著說:“我們是不是要做準備了?”
陳子峰叫道:“不著急!不著急!我們還有時間!等吃過早飯,再準備也不遲!”
接下來,三位女士去草料房外麵的井邊洗臉梳頭。兩個弟兄被派出去買早飯。
陳子峰、魏介臣和蕭安城則出門去踩點,選擇合適的伏擊地點。
16-15
吃過早飯之後,三位女士在楊三強的指點下,開始組裝鮮花炸一彈!
數十個去掉瓶口的葡萄酒瓶子,在地上擺得整整齊齊。一箱子瓜式手**放在旁邊,閃著暗綠色令人恐懼的光澤。一盤紙繩、幾把剪刀放在一張破木桌上。
三位女士站在桌旁,互相看著,都有一點緊張。
傅雪嵐笑著說:“好了,我們開始吧。”
她拿了一枚手**握在手裏。這個東西有點重,和她在羅店車站用過的木柄手**完全不同。
廖若蘭手持一把剪刀,從木槽子裏拿出一支花,把花梗剪成合適長短,去掉多餘的葉子,然後遞給傅雪嵐。
傅雪嵐就把這支花插在瓜式手**的邊上,並且細心地調整方向。
如此幾次之後,她手中的鮮花漸成一束,分外美麗鮮豔。
韓丹就扯了一段紙繩,將這束花連同裏麵的手**捆紮起來。
楊三強則指點她們,一定要把保險栓露出來。
傅雪嵐再次整理花束,讓它們更好看,然後拿來一個瓶子,將花束連同裏的手**,慢慢插進瓶子裏。
她按照楊三強的指點,慢慢拔下保險栓,最後將花插到底。
最後一步,韓丹提起長嘴水壺,向瓶子裏澆水。
她一邊澆著,一邊看傅雪嵐的眼神。傅雪嵐一擺手,她立刻停止澆水。
她們聚在一起,仔細看著瓶子裏花束和手**。瓶子是深棕色的,要仔細看才能看見裏麵的手**。
她們都看見,水漸漸浸濕了紙繩。過了一分鍾,紙繩斷了,手**上的簧片突然一彈,極輕微的一聲響,抵在瓶壁上。
她們一下子都張大了嘴,然後又驚喜又恐懼的互相看著。
楊三強小聲說:“好了,好了,這個炸一彈就算做成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這個花瓶,把它放在牆邊。然後回頭向她們伸出大拇指。
她們都笑了起來。接著,她們開始製作第二個花束炸一彈!
譚浩頭上戴著耳機,看著她們製作這些雖然好看,卻很嚇人的花束炸一彈,同時等待喬豔芳發來的信號。但是,他卻遲遲沒有等到應該來的信號!
16-16
這個時候,喬豔芳坐在望雲路診所對麵的監視點裏,看著窗外,也在焦慮地等待。
他們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隻有電台開著機,在寂靜中發出嘶嘶的電流聲。
兩個弟兄雙臂抱在胸前,靠在牆邊,眼睛也盯著診所的大鐵門。
但是,一直到十點多,那扇大鐵門一點動靜也沒有。
現在,最大的可能是,診所送東西的日子不是今天!那樣,他們就要等到明天了!等到明天,他們就要擔心草料房裏的鮮花了!那些花,再過一天,會怎麽樣!
他們現在毫無辦法,隻能耐心等待,甚至要等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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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個時候,坐在井上公館裏的高橋,也在焦慮等待。
他已布置下去,各區憲兵隊四處檢查,尋找花草的任何跡象。他給他們的命令是,哪怕在路上看見一片草葉,也要把周圍都搜索一遍!
他等待的另外一個情況是,他的下屬此時正四處打電話。所有與日本人有關的公司、洋行、商社、料理店,還有上海派遣軍各單位,上海臨時**各部門,都要問一問,有沒有人給他們送花!如果有,立刻報告!
現在看來,中國特工前天傍晚襲擊國際飯店,炸了僅有的三間會議廳,目的隻有一個,就是不讓這些會議廳再使用鮮花!他們的用心可真夠深的!
昨天夜裏,他們潛入花房,割走了所有花草!毫無疑問,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們要使用這些鮮花了!
但是,他們要如何使用這些鮮花呢?這些鮮花要掩蓋什麽?他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最後一個問題,他們要把這些鮮花送到哪裏!這才是最關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