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 上海區就要變天了!
她說完,就轉過身去,繼續擦拭那些葉子。
在她心裏,蕭安城一直都在,但卻一直就是兩個人!
一個是從前在大學時的蕭安城。他笑容燦爛,目光溫暖,讓人難以忘記!
另一個,就是今晚看見的蕭安城!他消失了,又回來,隻為了找到內奸!
他不是共!他不是自己人!他和她不是一路人!永遠不是!
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蕭安城,讓廖若蘭心亂如麻,難以排解。
16-7
上海的冬天,潮濕而陰冷。黃埔江那邊吹來的風,讓人周身寒顫不已。
此時夜露初凝,珍珠似的掛在樹葉上。被露水浸濕的彈石路麵,在遠處燈光的映襯下,瑩瑩地閃耀五色的光。
一陣車聲低鳴,黑色的輪胎在剛剛凝了露水的彈石路麵上碾過,飛似的滑了過去,轉眼就消失了。
兩輛汽車沿著海寧路向東疾駛,到西藏路向南,過了蘇州河之後,繼續向南。
汽車先後經過大上海大戲院和揚子飯店。這一帶是上海最繁華的地帶,到了這個時候,也變得寧靜而寂寥,仿佛嬌豔的女人,喧鬧過了,累了,終於墜入夢鄉。
汽車接近南市老西門時,拐上麋鹿路向西,前麵就是茄勒路。
陳子峰看見,在茄勒路路口的中間,站著一個人影。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彭紹勇!
汽車在街邊停下。陳子峰下了車,向彭紹勇走過去。
他赫然看見,彭紹勇貼在腿邊的手裏,竟然提著手槍!
他慢慢走過去,一直走到彭紹勇麵前,目光陰冷地盯著他。
“陳子峰!你他媽的想幹什麽!”彭紹勇盯著他,低聲喝問。
“長官,蕭安城回來了!他找到了內奸!”
“誰!”
“馬元標!”
“你胡說八道!馬元標三三年就進了特務處!是老資格!他不可能是內奸!”
“就在兩個小時之前,他在肇嘉路與高橋見麵!你說他是不是內奸!”
“你確定嗎!”
“蕭安城藏身的地方,距離他們不到四米遠,聽到他們說的話!”
陳子峰說的話,讓疑慮重重的彭紹勇大為意外!
不過四米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不可能看錯!還聽到他們之間說的話!這簡直是證據確鑿!和馬元標見麵的,不是小特務,小人物!而是高橋!
老天!老天!彭紹勇心裏不住驚歎,上海區就要變天了!
“你想怎麽辦!”他惡狠狠地問。
“清君側!這個內奸不除,我們所有人都有危險!”
“你要是弄錯了!怎麽辦!”彭紹勇厲聲問。
“殺我的頭!”陳子峰的回答更加凶惡!也更加幹脆!
彭紹勇心裏已經認可了陳子峰“清君側”的行動,但他還是要多問一句!
“陳子峰,你找到內奸,為什麽要通知我!”
“長官!不管我是錯還是對!我需要你做一個見證人!我現在隻信任你!其他人,我都不相信!包括那個龔濱生!”
陳子峰這句話,讓彭紹勇心裏寬慰。他痛恨陳子峰,還有那個蕭安城,但能得到陳子峰的信任,還是讓他心裏寬慰!這是一種刀割一般的寬慰!
他把陳子峰盯了很長時間,終於說:“走!”
他們並排走進茄勒路,前麵不遠就是駱江居住的石庫門房子。
16-8
彭紹勇看看周圍,確認安全。他走到門前,再次回頭看了陳子峰一眼,就舉手敲門。
門上兩指寬的小門開了。裏麵的警衛看清外麵的人是彭紹勇和陳子峰,就問:“什麽大不了的事!這個時候來!”
彭紹勇說:“是要死人的事!快開門!”
警衛看清他嚴厲的眼神,不敢再說話,很快打開了門。
門剛一開,躲在旁邊的弟兄就如惡狼一般,猛撲了進去!
他們很快控製住警衛,隨後就分散開,衝向每一個房間。
他們一進門,先用槍頂住床上人的腦袋,喝令他不許動,然後繳了他們的武器,推著他們往堂屋裏走。
如果有人反抗,立刻遭到凶猛的拳腳!
槍口更重地戳在他們的腦袋上,叫道:“你他媽的再動,老子打死你!”
所有人,都逐漸被集中到樓下的大客廳裏。他們意外看見,彭紹勇和陳子峰目光冷峻地盯著他們!
後院裏有人喊:“子峰,子峰,找到了!找到他個王八蛋了!”
被人找到的馬元標似乎意識到了危險,高聲喊叫,瘋狂反抗。但他很快被人打倒,更被重重地踹了幾腳,雙手也被銬在身後。
他被人架起來,拖著走!一直拖進客廳裏!
16-9
在此之前,院子裏的嘈雜和紛亂,驚動了剛剛入睡的駱江和龔濱生。
當他們穿好衣服,提著槍走進堂屋時,堂屋裏已聚集了許多人!
駱江定睛一看,首先看見了彭紹勇和陳子峰。接著,他就看見站在後麵的蕭安城!
他意識到,今晚要出大事了!並且是災難性的大事!
他問:“彭紹勇,怎麽回事!”
彭紹勇冷靜地說:“長官,我不知道!陳子峰給我發報,隻有三個字:清君側!我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隻好過來看看!長官明白嗎!”
這麽一點曆史知識,駱江還是知道的。西漢初,吳王劉濞糾集七藩國,以“誅晁錯、清君側”為名發動叛亂,史稱“七國之亂”!
陳子峰的意思,是老子身邊有壞人!甚至就是內奸!
駱江轉向陳子峰,怒視著他,厲聲問:“陳子峰,你什麽意思!”
陳子峰惡狠狠地說:“長官,我們發現,直屬隊隊長馬元標,就是日本人的內奸!我們要抓出這個內奸!來人!把這個家夥給我帶上來!”
他的話音剛落,就看見兩個惡相畢露的弟兄,拖著雙手被銬在身後的馬元標進來,直接把他摔在地上!
馬元標叫了起來,“長官,請你給我做主!我不是內奸!他們是誣陷我!”
此時,駱江看著地上的馬元標,腦中的神經已繃得如琴弦一般,錚錚地響。
這麽一種時刻裏,他更深知此時命運攸關,可一錯,絕不可再錯!至少在問清楚之前,他絕不能庇護馬元標!
他冷靜地盯著陳子峰問:“你怎麽知道!”
陳子峰說:“蕭安城親眼看見,馬元標與高橋在肇嘉路秘密見麵!”
駱江向蕭安城一指,叫道:“蕭安城,你想逃脫審查!你逃不過去!”
這時,陳子峰怒目狂睜,厲聲高叫:“長官,請你不要扯閑篇!說內奸的事!”
在這樣的時刻裏,駱江心裏真是憤怒到了極點!他堂堂上海區區長,上校軍銜,卻被這樣一個小小的上尉組長喝斥,簡直就是恥辱!這種恥辱讓他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他手裏就有槍!他也有權殺人!
但他再憤怒也還有一點理智。他知道不能這麽幹!他隻能小心脫困!
他克製著說:“他看見馬元標和高橋見麵!誰能證明!馬元標!你和高橋見麵了嗎!”
馬元標被銬住雙手,被人按在地上,他隻能扯著脖子喊:“沒有!我今天哪裏也沒去!更沒有和什麽高橋見麵!你們胡說八道!”
陳子峰回頭瞪著他,“誰說今天了!你為什麽要說今天!”
馬元標翻著眼睛,也知道自己疏忽了,張了張嘴,隻能繼續頑抗!
他叫道:“我哪一天也沒見過麵!我是冤枉的!”
駱江也看出馬元標說漏了嘴,他是內奸無疑!但這也是一個機會!
他立刻說:“陳子峰,你說馬元標哪一天和高橋見麵了!”
陳子峰惡狠狠地說:“就是今天!淩晨一點鍾前後!蕭安城聽見他們說的話!”
駱江隻好問:“他們說了什麽!”
陳子峰回頭看著蕭安城,說:“蕭安城,你向長官報告!”
蕭安城慢慢走到前麵,他看看旁邊的龔濱生和彭紹勇,冷靜地盯著眼前的駱江。
他聲音沉穩地說:“報告長官,我清楚聽見高橋問:馬隊長,高的錄音送走了嗎?馬隊長回答:我估計,沒送走!駱江要送走錄音,一定會讓我安排人!但最近幾天沒人離開!高橋問:對那個錄音,駱江是什麽看法?馬隊長回答,駱江對那個錄音非常擔憂!高橋說:你要注意那個錄音,它什麽時候被送走,或者駱江對錄音說了什麽,你都要盡快告訴我!長官,這些都是原話!一字不錯!”
駱江一聽提到“高的錄音”,就知道這是最真實的事實!馬元標這個混蛋,確實是日本人的內奸!這一點毫無疑問!換一句話說,他此時沒有任何脫困的機會了!
“高的錄音”,就是高宗武和川樾茂秘密談判的錄音!錄音沒送走,隻有他和龔濱生知道!但馬元標確實能猜出來!因為他沒安排人回武漢!
到了這個時候,他臉上的肌肉抑製不住地顫抖起來,甚至全身都顫抖起來!
他站在原地動不了,更說不出話!就像傻了一樣看著蕭安城!目光凶惡而絕望!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龔濱生輕輕走過來,他平靜地說:“駱兄。”然後向他伸出手。
駱江把他看了又看,心裏也如倒海翻江一般!全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