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開始考慮如何自救
她是外科醫生,又治療過各種外傷,看清這個傷口就讓她有點疑惑。
這個刀口整齊光滑,幹脆利落。用這麽鋒利的刀殺人,隨手多刺幾下,絕不會讓人意外。但此人全身上下隻此一刀,顯然不是亂捅的。
她謹慎探查這個傷口。匕首從這個位置刺進去,刀尖如果上挑,則可能刺破心髒。如果刀尖向下壓,則可能重傷肝髒。無論哪一種,這個人都活不到現在。
那麽,傅雪嵐忍不住隱約有一種異常的感覺或者猜想,殺手似乎要留此人一命!
但是,為什麽呢?她想不明白。
她此時已顧不得這些了,還是救人要緊。
她先在傷口周圍注射了麻藥。治療過程中,痛感神經也會像閃電一樣亂竄。她可不希望這個人亂動。之後,就幹脆利落地用手術刀擴大傷口。
這時,她就聽到周圍人的嘴裏,發出噝噝的聲音,似乎受到驚嚇。
用器械擴張刀口,手指和鑷子在傷口裏一番檢查。她終於看清楚了,這個人被傷到一條動脈血管,血液正在湧出。她按壓那血管一分鍾,但沒有效果。
那麽,她隻能先縫合這條血管了。
她抬頭向周圍的人看了一眼,說:“我藥箱裏有一副眼鏡,誰能幫我找出來。”
周圍的人都傻了似的看著她,誰也沒動。
倒是杜先生緩緩走過來,打開藥箱尋找。他找出一個眼鏡盒,裏麵是一副怪模怪樣的眼鏡。
他問:“是這個嗎?”
傅雪嵐說:“就是這個,顯微眼鏡。我要縫合他的血管。”
他就把眼鏡架在她臉上,又問:“他有救嗎?”
她謹慎掂量一下,說:“一半一半吧,我盡量。”
接下來,她從器械包裏找出魚鉤似的縫合針和細細的普裏靈縫合線,開始縫合被利刃劃破的血管。
隻見她雙手快速地取用鑷子和剪刀,幾個靈巧的手指則像翻花似的給縫合線打著結。周圍的人都看呆了,大氣都不敢出。
縫好血管,血液不再外流,讓她鬆了一口氣。再接下來,就是清洗和縫合外麵的傷口。這一步也完成後,她讓兩個弟兄把傷員扶起來,給他包紮傷口。
現在,她要考慮另一個問題了。這個人流失了太多的血液,如果不給他輸入一些體液的話,他甚至可能醒不過來,那就前功盡棄了。
想清楚這一點,她動手在一隻燒杯裏調製輸入液。
她確實聽說過,國外已開始生產配製好的輸入液。但現在,她要用的話,就得自己配製。即使在醫院裏也是這樣。
她盡可能精確地在燒杯裏放入15克的羥乙基澱粉醚,然後慢慢加入2.25克的氯化鈉,一邊加入一邊攪拌。之後,又添了一點點氫氧化鈉。最後,再用蒸餾水將這些藥物稀釋調勻。
配製好後,她從藥箱裏拿出一支大號注射器,吸了滿滿一針管輸入液,再裝上大號針頭。她再次聽見周圍人的嘴裏,發出噝噝的聲音。
她不用看就知道,他們都被這個大針管嚇住了。
她在傷員的胳膊上找到靜脈,準確刺入血管,然後就開始緩慢注入。
1-20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注入過快,會要了這個人的命!
傅雪嵐彎著腰,慢慢注射。時間不太久,她額頭已滲出密密的汗珠。
杜先生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掏出自己的手絹,輕輕給她擦汗。
注射到一半的時候,傷員有了動靜,似乎要掙紮扭動。
她向周圍的人恐怖叫道:“你們都過來!按住他!不要讓他動!”
所有人都湧了過來,有人按頭,有人按身體,還有人抓住他的手。所有人都張大了嘴,看著傅醫生繼續輸入。
等輸入終於完成後,傷員仿佛知道似的,長出了一口氣,眼睛也睜開一條小縫。
杜先生俯身過來,盯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仿佛在審視一件物品。
傅雪嵐拿著器械走過來,輕聲說:“杜先生,我要治他臉上的傷。”
杜先生扭回頭,卻是一副凶神惡煞的臉色,盯著她說:“臉上不要命,等一等沒關係。你讓他清醒過來,就是現在!我有話要問他!”
傅雪嵐明白,今天杜先生選擇在公館裏治傷,一定有特殊原因。
她沒說話,拿起一塊紗布,蘸了酒精,擦拭他的額頭、胸口和脖子。
片刻,那傷員的眼睛睜得大一些了,嘴唇也哆嗦起來,輕聲說:“先生……”
杜先生一點頭,算是應了,問道:“昨天夜裏,怎麽回事?”
那人說:“先生,我們……遇到綁匪了,賴先生……遇到綁匪了!”
“什麽人?什麽來頭?”
“不……不知道,看不出來。他們……凶得很,凶得很……”
“手法!服飾!口氣!你看出什麽來?”杜先生冷靜地追問。
“他們……不說話,上來就……就殺我。先生,我……我看不出來……”
杜先生冷靜地盯著他,一動不動,似乎還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
傅雪嵐再次走過來,輕聲說:“先生,我要給他治傷了。”
杜先生直起腰,仍然站在桌邊,一動不動地看著傅雪嵐給那人清洗傷口,縫合綻裂的皮肉,然後上藥、包紮。他的臉色更加嚴峻。
傅雪嵐問:“先生,盤尼西林,還有嗎?”
杜先生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盯著她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向一個手下人揮了一下手。
那人跑進裏屋,很快拿來一個小藥盒,送到傅雪嵐手裏。
傅雪嵐打開藥盒,取出一支盤尼西林。現在盤尼西林比黃金都貴,隻有杜先生這裏可以隨時找到。她用針管吸了藥水,給傷員注射。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治療就全部結束了。她回頭看了杜先生一眼,隱約明白,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治療上。她猜不出他在疑慮什麽。
杜先生心裏的一大疑慮,猜測是劉寅貴綁架了敦先生!為的是鴉片生意!
他是個不動聲色的人,即使要殺人,他同樣不動聲色!
他此時考慮的是,如何報複劉寅貴!
他考慮的第二個問題是,賴敦德是死是活?如何才能找到他?
1-21
此時,在朱葆三路火油公司的地下室裏,賴敦德坐在黑暗中,同樣猜測是劉寅貴綁架了他!除了這個劉寅貴,他沒得罪過任何人!
但是,就算劉寅貴想插手杜先生的鴉片生意,綁架他,有用嗎?毫無作用!除了引起杜先生的警覺和敵意,可以說毫無所得!
這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的事。
上海就那麽幾個幫會,除了青幫外,其餘的小幫會無足輕重。
但綁架他的人,個個都是行家裏手,完全沒有那些小幫會的驚恐做派。
這就更讓他想不明白了。
誰?為何事?綁架他?他有性命之憂嗎?他憂慮重重,仍然想不明白。
賴敦德到底是個沉穩老練之人。在這種危險境地裏,毫無作用的大喊大叫,他是不會做的。他開始考慮如何自救。
他這一輩子,經曆過無數風高浪險。今日被人綁架,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
他被關在這裏,說明那些人還不想要他的命!至少在短期內!
他借著門外一點點亮光,隱約看出這是一間庫房,亂七八糟地堆放著一些破爛東西。沒有窗戶,空氣潮濕,說明這是一間地下室。所以,胡亂喊叫一點作用也沒有!
他希望能在這間地下室裏留下一點痕跡,或者說,是一點線索。
他一番思考,從口袋裏摸出家門鑰匙,就琢磨著在牆上寫幾個字。
這幾個字要讓有心人明白,但又不能讓綁架他的人看懂,這就讓他費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