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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是該醒了

  莫辭走進內殿,避開剛收拾完糕點、瓷片準備退下的宮人。


  地下還有尚未幹透的茶漬及糕點碎末,顯然是剛剛清理過。


  莫辭大致看過後恭敬拱手:“見過陛下。”


  莫離笑著說了兩聲免禮,一麵收拾著案上的折子,一麵打趣說:“女人多了的地方就是麻煩,還是你聰明,隻一個女人,再清淨不過。”


  “皇兄乃是天子,廣納禦妻也是為著皇嗣著想。”


  “這個年歲了,圖清淨之餘,你也該要個孩子了。”


  莫辭低低稱是。


  莫離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忍著想要打聽更多的念頭。


  “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怎麽臉色差成這樣。”


  莫辭隻說近日睡得差,胃口欠安。


  莫離說了幾句關切的話,又問他和江予初如何了。


  莫辭道:“正是為此事而來。”


  莫辭回府已是黃昏。


  其實還沒到正午,莫辭就已拿到文符出了宮。


  隻是在半路忽而改道去了郊外溪邊。


  碧空如洗,萬裏無雲。


  小溪清涼透澈,撩起幾分粼波漾在他下頜,晃得他眼睛犯疼。


  望著石上婉轉嬉戲的小魚兒,他抬腳輕輕點了下水麵,小東西一下就竄沒了影,隻剩下一對笨重的螃蟹。


  莫辭徐徐蹲下身。


  往它們扔了顆小石子,順著水流落在小個頭的小腿上,嚇得它們愣了一下後加快了跑路的速度。


  莫辭傾下身往他們探近了些,輕輕撩了下水麵。


  想是受到了威脅,那隻個頭大的竟呆頭呆腦地護在另一隻前頭,朝他舉起了鉗子。


  莫辭倒是和它們較上了勁,試探著去捉那隻小的,後果可想而知,大的毫不留情就撲上來鉗了他的手。


  他輕輕點了點它的殼,它又急忙轉圜著夾了他另一個手指。


  小腿一蹬一蹬的,左右不叫他進另一隻的身。


  一場人畜小戰,在外人看來,倒是頗有幾分失意自盡的意味,嚇得遠遠守在後頭的小廝連忙跑來叫住他。


  莫辭苦笑了下。


  放走它們,依小廝的意思退了幾步,在溪邊隨處坐下。


  小廝呆愣地看著主子呆愣了一個下午。


  自主子成婚以來,尤其是棲楓渡回來以後,主子哪次不是一辦完事就魔怔地往王妃院裏趕。


  今兒,他看不明白。


  也不敢問。


  直到日落。


  才見主子慢悠悠地起身。


  一眼死寂幹澀。


  整個人癱軟無力,頗為疲倦。


  就連那句“回府吧”都是支離破碎的。


  璟王府。


  晚膳後,他把文符給了她,又給她清了些盤纏和簡單的幾套衣物。


  說,明兒他去處理些後事,後天一早就帶她走,要她莫憂心,出了煙都,定會還她自由。


  她點了頭。


  而後十分平靜,相對無言。


  他看著她,仿佛要將往後餘生的千言萬語都融進這一眼裏。


  她看著書,寥寥一頁,盯了大半個時辰。


  到了夜裏。


  兩人還是同榻而眠。


  他還在看她。


  望著她尤為安定的眼,思緒千回百轉,終是忍不住輕輕叫了她。


  他問:“能原諒我嗎?”


  她沒有看他。


  也沒有回答。


  他喉間有些哽痛,喉結滾動幾番,又輕輕問:“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那望眼欲穿之中,是藏了多少期盼希望。


  他甚至暗求,若能換她點頭,哪怕隻剩三五日壽命也心甘情願。


  他隻要她。


  應該從一開始就隻要她。


  但是。


  她還是沒有回答。


  莫辭笑了笑。


  強撐著淡定說了今兒在溪邊逗過的那對小螃蟹。


  她全程沒有搭話。


  不知是聽得認真,還是不想接茬。


  末了,他有些哽咽地說:“是不是,我還不如那隻蟹的擔當。”


  她沉默了半晌,還是開了口:“阿辭數次救我於水火,是頂天立地的男人。隻當立場弄人,有緣,無分。”


  莫辭沒有再追問別的,隻靜靜看著她。


  看了一整夜。


  直到外頭見了亮,他輕輕起身穿了衣,在榻邊看了她很久,終是沒忍住撫上她小絨發,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才戀戀不舍出了房。


  聽著他關上房門的聲音,她就睜了眼。


  撫過尚有餘溫的鴛鴦枕,她心裏泛起些莫名滋味。


  說來,他答應了放她走,她應該是很期待的,至少該有種塵埃落定的輕鬆感。


  但如今。


  如釋重負之餘好像還有些空落落的。


  她坐在妝台前愣了很久很久。


  心裏歎了聲,對著銅鏡強行露了個笑。


  見主兒總算展了顏,丫鬟們趁勢送上早膳和湯藥。


  江予初隻不急不慢地說:“替我束個攀膊吧。”


  半個時辰後。


  膳房多了個有條不紊的身影。


  切菜。


  熬湯。


  翻炒。


  都不在話下。


  看得廚子、廚娘們一愣一愣的,連忙笑問:“王妃是何時學了這好手藝。”


  江予初也難得的笑了笑:“上回跟著他偷學的。”


  上回教莫辭的那廚子笑得更歡愉了,“王妃可比殿下聰明多了,這偷學的比正主兒還穩當呢。”


  廚子說完又意識到說錯了話,臉色一變,急忙打了自己兩嘴巴子,“王妃莫怪,您看小的這張臭嘴…”


  江予初隻笑:“忙去吧,替我看好那湯。”


  莫辭回房時已是傍晚。


  今兒的江予初綰了發,著一身襯膚色的淺藤色襦裙,外搭素色短襖,正對著銅鏡畫眉。


  近些日她總病著,饒是見了些好也不肯多動。


  今兒難得打扮了,明窗獨坐,妝前峨眉,倒有些驚鴻一瞥的意味。


  他下意識地走向她。


  她隻說洗澡水已經備好了,叫他先去沐浴。


  等他沐浴出來,她又已經為他備了幹淨的衣物。


  頭次受著她心甘情願的事事周到,他心裏不安之餘禁不住去想,是不是,他們還有可能。


  直到望見那熱氣騰騰的菜肴,鮮活暖到心窩裏的氣息。


  他才明白了些什麽。


  按往日他肯定歡喜得恨不能昭告天下,但如今,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眾人不知,難道他也不知。


  這分明是在還他那日的情,是在和他撇清關係。


  她素來如此。


  莫辭原本的期盼瞬間黯了下來。


  縱有千萬般不舍不願,卻也明白,也唯有那句“放你走”才能叫她真正的平安喜樂。


  頭些日。


  乃至今日,他還一遍遍的幻想,她會不會一時心軟,就願意回頭了。


  原來。


  所謂的再等等,總能換來她回頭終究是自欺欺人。


  是他心甘情願為自己編織的夢。


  而如今。


  是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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