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我們和離罷
“我、我…”
莫辭滯了滯。
他本想說拿了陸長庚是想要他交出兵符,見她那麵色又怕說多了會抖摟出那夜利用她之事。
他知道,那事若被她知曉,再無回頭路。
“我、我氣不過,殺光了他舊宅的護衛,…還扣走了陸長庚。”莫辭心一橫,改口道。
江予初怔了怔。
“他在哪?”
莫辭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同她說了實話:“在我書房的暗室裏。”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一個不慎,這、這就是死罪啊!”
她滿眼不可置信,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為了給自己出氣竟這般不計後果。
可是。
又有什麽好質疑的。
是他不顧對外樹立多年的“提不動砍刀”廢材形象,也要從陸長庚手裏將自己救回來,
頭幾日在宮裏,是他為了維護自己,不惜和莫離夫婦翻臉。
新元那夜,是他不計後果地跑去陸府,甚至險些殺了陸長庚,隻為給自己討個公道。
臘月在珩州,是他不顧性命地替自己擋了一刀。
且不說他常日的悉心照料,光是這些,不是已證明了一切嗎?
倒是自己,總是無休無止地試探、疑心、疏離。
在這兩人之中,究竟是誰更為忽冷忽熱,又是誰喜怒無常。
從一開始,不都是自己嗎?
“你恨他嗎?”莫辭問道。
江予初緩緩垂眸,不置可否卻又萬事已明。
“你若複仇,我便做你手中利刃,哪怕日暮途窮,哪怕死敗塗地。”
莫辭輕輕搭上她的腕,目光灼灼對上她的眉眼,每分神色語氣幾近融了冰川萬裏:“你若安好,生死與我又何如…”
“這是我的事,與你又有什麽相幹!”
江予初壓著亂緒,一腔怒聲強硬斷了他的話。
是怕自己欠他太多再無力償還。
莫辭緩緩搖頭:“可你說過,夫婦一體,榮辱共存。”
夫婦一體,榮辱共存。
這是當初對他生疑給出的警告。
如今卻被他當成護她之詞。
一字一句的宣告,點點剝離著她的防備針刺。
“這是我同他的恩怨,我自有我的法子,輪不到你去插手!”
江予初控著心底湧動,冷冷抽回了手。
“你的法子?”
莫辭目光逐漸沉凝,內裏寒霜顯然要比方才重了幾分。
“若我沒猜錯,你的法子就是趁著夜裏去殺了陸長庚,對吧?”
江予初心一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你的刀是不是該收好了?”
莫辭語氣一重,一身孤寒陰戾,宛如傲立峰頂的萬古鬆柏。
“青天白日的,你一個人拿著刀在房裏做什麽?好好的,尋郎中要那藥又是何意?這兩日你從來不問有關陸長庚之事,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江予初怔怔避了他的凝視及緊步的逼問。
“我自己去,死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如今你這樣,白白連累了自己,也連累了江家!”
外頭暖陽漸斜,緩緩沉澱了房裏的氣息,寒意暗湧。
半晌。
“放心,我絕不連累江家。”
兩人就此默了好一陣,莫辭才緩緩垂下眼簾說道,連同這語氣也和軟了不少。
像是心有成算,又更似行至窮巷的無路可退。
每分微動神色都揪得她心裏不安:“我不是這個意…”
“我們和離罷。”
莫辭聲兒輕輕斷了她的話。
眼眸低垂,直直凝著她的指尖,語出之際,似乎捕捉到了她那是微微的一顫。
是不舍。
不可置信。
還是錯覺。
莫辭沒有深究。
輕輕歎了聲,斂眸,轉身。
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正極度隱忍的情愫。
“你、說什麽?”
她默了好一陣才顫顫開了口。
他看不到她神色。
但是,這語氣裏夾帶的是有些詫異,還是些惶措不安?
他不知。
也不敢想。
“我想過了,此事是我做的,我去認罪,換兩位舅兄回來,換你江家一家的和寧。”
頭兩日她砸下的那處傷痕還有些隱隱作痛。
莫辭輕輕笑了聲,是無奈:“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也從未碰過你。往後,你還是幹幹淨淨的,不必,…受太多冷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江予初撐著起身,輕輕觸上他的手肘想要拉他轉過身來。
他刻意地收了半步,不予她半分遐想退路:“就這樣罷,我去給你安排馬車,送你回江家。”
“我不回去。”江予初一把抓上他的手急急說道。
還是暖暖的薄繭。
莫辭沒有轉身,甚至不敢看她半眼。
隻靜靜拂去她的手,一腔淡然:“聽話。”
“我不和離、我不回去!”
他愈發想要撥開她,她便抓得越緊。
如他從前待她那般,生恐鬆了手便是落空。
莫辭斂眸沉沉歎了聲,在這一瞬,他甚至有些相信,在那麽某些時刻,她也曾為自己動過心的。
“你別這樣……”
他收了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心一橫一把抽回了手就要出門。
“莫辭!”
江予初急急喚他。
將近來一直壓抑的情愫、虧欠化成無盡溫情,溶於掌中,從身後緊緊擁他。
“你不是說,你要護我一世周全的嗎,怎得如今江家遭了難,你就不要我了?”
莫辭心一顫,不過瞬息,幾度想要衝破理性的情愫又被他極力壓下。
——她已沒了赤淩,如今是自己害得她沒了風如疾,哪怕是贖罪,這也該是自己去承擔。
放眼而望,江家是她唯一能觸及陽光的所在。
若再毀了,往後的日子,真不知她要怎麽熬。
莫辭心一疼,緩緩撥開她的指尖。
“你聽我說…”
“我不知道。”
這是她頭次這樣緊緊地擁著他、莫辭幾度晃了神想要轉身擁她入懷,將今日之事一筆帶過再不提及。
理性告訴他,不能。
“你聽我說!”
莫辭橫下心一把撥開她,轉身撐著她的肩。
“如今,你我和離,你回江家去,你便還是江家三姑娘,往後名聲、餘路都比現在容易得多。”
“但若是我此去認罪伏了法,且不論遺孀王妃還能不能再嫁,也不論宮裏會不會借此機會為難你,光是罪臣遺孀這一名聲就足以讓你寸步難行。”
莫辭眼眶一紅,極力忍著熱意暗湧。
“…不是我不要你,是我沒有能耐,我護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