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豪俠

  勁風如刀,水聲入耳。


  塞北流域,漢江東流,一處流域江道,碧水濤濤。


  水上浮著一葉月牙式小船,船上有兩名虯髯大漢手裏各持一槳在揮舞不休。


  雖說揮舞,但都是生死相搏,令一名藏於小船艙裏的白衣少年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白衣少年骨骼清秀,身著素白衣服,身材顯得高挑弱小。


  他見兩名虯髯大漢生死互博,嘴流鮮血,心中正著實擔憂。


  雙槳在江水中翻滾,船在水中打轉,白衣少年雙手緊緊抓住船沿,戰戰兢兢:“兩位大哥請住手,莫要相鬥!”


  他又可曾想這兩人已經到如此關頭,怎會聽他一個無名之輩言語罷手就言和。


  待他三番五次勸解後,兩人依然不為所動,他便氣憤的跳出船艙。


  隻是想不到剛跳出來,卻聽見一聲悲聲嘶叫。


  那頭發長的虯髯大漢正手握一柄鬼斧大刀,割掉了短頭發虯髯大漢的頭顱。


  這可是當場血漬盈目,讓他痛心疾首。


  白衣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麵容蒼白,道:“他把他給殺了?”


  說話間,他已經咬著自己的手臂,躲在甲板後麵。


  長發漢子除了牙齒潔白如雪,全身上下皆長著長長的毛。


  不錯,他像是山野間的野夫,怒目圓瞪,道:“此乃惡人,不殺了,留著幹嘛?難道留著過年麽?”


  說罷,他提起滾落在地上的頭顱,高高舉起,大笑一聲,使勁一鄭,隻見那短發頭顱被丟入翻滾的江水中。


  由此可見,長發漢子已經知道了少年的存在,更知道他心中所想。


  ——想要為這已死之人討回公道。


  這長發漢子站立船頭,一手提著百斤器皿,而這是一把鍋口大的鬼斧子。


  乍一看,這漢子就是江湖中的一名豪俠無疑了。


  狂笑之餘,大漢也就把手裏的鬼斧大刀反插在腰間。


  他隨手撈起方才打落在地上的木瓢,向滾滾江水中舀了一瓢,大口一飲,好不痛快的抹了一把胡子,說道:“終於把這個壞蛋給殺了……痛快……痛快啊!”


  躲在船艙甲板背後的白衣少年,偷偷地再瞧一眼這大胡子漢子

  他顫抖著身體,卻不曉得這漢子早已發現了他的所在。


  大漢子竟然連喝三大瓢江水之後,愣是一句開罵,道:“小兔崽子,偷看老子那麽久,還不給老子滾出來?”


  這白衣少年左顧右看,並不以為這大胡子漢子發現了自己的藏身之所。


  正在他愣是不知說的就是他的情況下,長發漢子手臂一甩,水滴起飛,擊中甲板。


  頓然擋在他麵前的幹木板“嘩啦”一聲全給碎了,他才摔了一跤,完全暴露了出來。


  “小子,來,過來!”


  白衣少年本來就是鄉下來的書生,信仰孔孟之道、老子遊說,像剛才這血腥的事情也是第一次見,哪裏會真的過去?


  隻是在他半推不就的時候,長發漢子急了,好不痛快罵道:“老子讓你過來,你沒聽到嗎?”


  說罷,他竟然一個跳躍過去,抓住這少年的嫩胳膊,將其硬生生地提到自己剛才站立的船頭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雖然粗野,但也十分敏捷。


  這一起一落更是如疾風而馳,快的讓人應接不暇。


  白衣少年落地的身子歪歪扭扭的站穩後,也是驚了一身冷汗。


  而此刻,他那囧人的神色,更是既搞笑又很滑稽。


  正在白衣少年驚慌不已的時候,這大胡子漢子擰起自己喝過的木瓢,將自己剛才還沒喝完的半瓢江水遞給白衣少年,大聲說道:“喝!”


  少年抬頭看向長發漢子,卻不想他生得一副孟婆臉,滿滿地凶相畢露,不容他人直目,著實被嚇了一跳,身子竟然一歪,向江水中倒下去。


  少年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毛落在江中,隻是恍然之間,後腰被一點,整個小骨板身體竟然扶搖直上,如做夢一般穩穩地站在船頭之上。


  “哎呀!”


  一切都像做夢一般,一聲低沉的驚吼後,白衣少年已經站立在長發大漢身前。


  他隨後低頭往腳下一看,看見自己的一雙穿著的潔白布鞋還在船板上,才輕輕地吸納一口氣,神情陡然緩了緩。


  長發大漢見白衣少年這幅樣子,也真是欲笑不能,想哭不成。


  因此,他故作一副鬼神模樣,板著粗獷的臉龐,挑起濃密鐵粗的眉毛,忽然湊到少年的眼前,不神不鬼的喝道:“臭小子,老子的長相有那麽恐怖嗎?”


  白衣少年方要躲閃時,長發漢子的一雙手早就像是鐵絲金鋼牢牢的鎖住他的衣領。


  白衣少年百般掙紮,一邊喊叫讓其放手,一邊雙手舉起亂舞,全都拍打在大漢子的腦袋上。


  “臭小子!”


  一句“臭小子”後,這長發大漢也就鬆手了。


  隻瞧少年人卻硬生生地倒在船的木板上。


  辛虧這力道不大,不然又會令這少年又驚又疼不可。


  白衣少年仰頭後翻倒在地上之時,也是因樣子滑稽地可愛,隻把這大黑牛一般的漢子逗地狂笑不休,道:“妙極了,妙極了,真是解寂寞,解孤獨啊,有你這傻小子陪老子一起遊船下江南福地,那真是妙極了,來吧,小哥,來站好,老子不逗你了,現在我問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長發漢子的一張嘴巴不知幾時變得利落了,仿佛芝麻在太陽下開了花,劈裏啪啦一陣鬼也似的追來一般,痛快說了一番。


  隻是因模樣實在也是太過凶醜了,所以並沒有得到少年的好眼相待。


  少年斜著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神撇著大胡子,道:“你不是什麽好人,我知道,你是殺人犯,我家先生說過,你這種人,死了後,要下十八層地獄,每下一層都要受盡各種各樣的折磨。”


  白衣少年的一席話仿佛是那遠方翻滾的江水,不但澎湃,而且驚濤駭浪。


  長發漢子卻急地拍著大腿,好不想痛痛快快的罵出,道:“老子想和你好好說話,你這小子卻在這裏咒我下十八層地獄,真是氣死老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還是小王八生出大王八來了?


  長發漢子竟然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好脾氣,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故作笑態,說道:“小哥,你錯怪我了,我是好人!”


  白衣少年見他奇怪發笑,當下更是害怕了。


  不過念及往日自家先生的教導,說真豪傑,乃不為生死唯喜唯懼,因此他鼓起勇氣,指著大漢子,怒道:“你就不是好人,你殺了人了。”


  長發漢子年約四旬,他已經囧起了他那一雙讓人驚魂不已的眉目,找了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坐下。


  他正在溫存那幾十年也改不掉的習慣,手摸著鬼斧子的鋒利刀口,說道:“小小孩子,懂什麽?”


  白衣少年初出茅廬,的確是什麽也不懂。


  他從小在一座小村莊長大,外麵的世界確實沒有見過。


  不過就算這是事實,那他也不會承認自己什麽也不懂,最起碼自己也是穩妥妥的讀書人,所以堅定如鐵,道:“我怎麽不懂了?”


  反問了大漢一句,大漢也是一怔。


  他又接著道:“我家先生說過,人活於世,乃是在世修行,而殺生卻是壞了今生的修行,倘若殺生害命,那功德如何得以圓滿?”


  長發漢子一聽,忽然大聲說道:“即使如此,你家先生有沒有教過你,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小孩子家可知道我剛才所殺之人,所謂何人嗎?”


  白衣少年愣是一愣,張大了嘴巴,想說什麽卻又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雖然不懂的東西很多,但是人卻一點也不笨。


  而在這種情況下,那大漢子一定要解釋那被殺之人到底是什麽人?


  一點也沒錯,一切都如此,長發大漢果然緊接著說道:“這個人為了搶奪一塊朝廷的爛石頭,竟然在兩天之內殺害了十九人,真是可惡至極,我這是替天行道,你可懂得?”


  白衣少年一聽,站在原地愣住很久,方久才緩過神來,一字字說道:“十、九、人?該殺,真該殺!”


  長發漢子卻也信誓旦旦說道:“現在你總該明白,這個人,他有多壞,有多可惡了吧,這世上再好的東西,再貴的東西,豈能比一條人命還貴?何況還是十九條人命?”


  話說到這裏,大漢子生氣地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心想一斧子要了這該死的人地頭顱,當真是便宜了他平日做的惡。


  看到長發漢子這般生氣,白衣少年似乎也氣的不行了,連忙雙膝下彎,一時跪在地上,雙手作揖道:“你是好人,你真是好人,剛才我錯怪你了,像你這種人,我們家先生也說過,你這樣的人就是書上說的江湖豪俠,而江湖豪俠就是那種除暴安良的人,我家先生說,他此生最敬重的就是你這種人,我出門時,他老人家也特別交代過,我倘若出來遊曆遇到你這樣的人,一定要尊敬您,要給您們磕頭。”


  看見少年給他行禮磕頭,長發漢子也是欣喜萬分,忙將少年拉了起來。


  他滿麵春風,笑著詢問少年的師傅是何人?


  ——竟然和他一樣嫉惡如仇,也是大豪傑,大豪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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