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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回眸猶記

  木婉清的身子分明很涼了,風蕭蕭卻感到無比的灼熱,從手燙到了心,有些失神的搖了搖頭。


  那人歎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也好,也好,不知道也好,紅顏易老,芳華轉瞬……”璀璨的目光輕閃,好似正在追憶,喃喃道:“她總是那麽驕傲……”頓了頓,又歎道:“相思未盡人已老,就讓百般的滋味隨風飄吧!”


  風蕭蕭忍不住問道:“你……你和她……她和你是什麽關係?”


  那人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風蕭蕭滿心慚愧,囁嚅難言。


  那人溫和的笑了笑,道:“來,你過來。”


  風蕭蕭回過神,抱著木婉清微抬,問道:“你能救她麽?”


  那人這才轉動目光看去,輕輕一瞥,淡淡道:“三笑逍遙,無可救藥。”


  風蕭蕭吐了口氣,沉聲道:“其實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巫神一脈,她……才是!”


  那人渾身一顫,急切道:“你將她帶過來。”


  風蕭蕭緩緩上前,將木婉清環腰支起,斜靠在自己的身前,緩緩道:“我隻要一鬆手,她就死了!”


  那人恍若未聞,呆呆的打量著木婉清姣好卻蒼白的麵容,目光好生複雜,喃喃道:“她找到他了,她終於找到他了……”


  “雨霽巫山上,雲輕映碧天,遠風吹散又相連,十二晚峰前。暗濕啼猿樹,高籠過客船,朝朝暮暮楚江邊,幾度降神仙。”


  一名英俊的青年公子負手立於船沿,朗聲吟誦,陰陽頓挫,清亮好似清晨伴霧的涼風。讓人聞之,無不精神一震。


  幾名書生打扮的人齊聲喝彩,一人道:“毛文錫的詞流傳不多,這首正是其中的上品。”


  另一書生伸手一比。笑道:“這位兄台真是應景,咱們不正在巫山十二峰前麽……啊,真美!”


  青年公子似有意似無意的往船頭一瞥,旋即收回目光,笑道:“看。那就是神女峰了。真似少女亭亭玉立,夕陽映照,雲煙繚繞,好似薄紗霞披輕環於身,如何不是神女?”


  眾書生同看齊讚,連連點頭,就連其他的船客也都探頭而觀,競相誇歎。


  唯有站在船頭一名白衣少年不聞不問,依然雙目平視,遠望向前。臉白如玉,膚如凝脂,隱透晶瑩,背上負著一方長長的包裹,倒似一張長琴一般。


  青年公子見他無動於衷,目中微微顯出些許失望,轉瞬笑道:“這位兄台,如此良辰美景,何不撫琴一曲。”順手掏出一支玉簫。在手中一旋,道:“小生來合簫可好。”


  幾名書生眼睛一亮,大聲的起哄。


  白衣少年充耳不聞,紋絲未動。若不是江風卷拂,白衫


  飄蕩間吹散了幾縷黑發,當真如一幅畫像一般。


  眾人吵擾了一陣,不見他有絲毫的反應,漸感無趣,都訕訕的住嘴了。


  白衣少年忽然動了。側頭回看。


  青年公子一陣欣喜,忙迎了上去,道:“兄台可是改變注意……”他發覺白衣少年的目中根本沒有自己,跟著偏頭一看,麵色微變,心道:“好尖的狗鼻子,我跋山涉水的跑了幾千裏路,都被你們給找上了。”


  忽地一驚,想道:“這女子功力好高,竟然先我一步察覺有船靠近!”目光轉回,怔怔的望去。


  他早已瞧出這白衣少年是女扮男裝,隻是沒想到這麽厲害。


  白衣女子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問道:“找你的?”


  青年公子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心道:“聲音又清又脆,當真好聽,隻是太冷了,倒似冰山寒泉一般冷冽。”忽地警醒,想道:“我怎麽回應她了?”眼中顯出了一絲戒備。


  白衣女子恍若未見,冷聲道:“你的麻煩,你自己去解決,別扯到旁人。”轉回了頭,繼續望向船前激起的水花。


  青年公子苦笑道:“晚了,他們向來是趕淨殺絕,不會留活口的。”


  白衣女子根本不理會,仍舊一動不動。


  青年公子老大沒趣,一拂衣袖,身形陡然飄起,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立到了船艙頂上,朗聲道:“你們當真陰魂不散,煩死了。”


  後方跟著一艘不大的快船,形式精美,裝飾甚是華貴,像是達官貴人的遊船,隻是跟得過緊,好像正銜尾撞來。


  青年公子皺著眉頭,一陣打量,嘟囔道:“明路不走走暗路,旱路不走走水路,你們這些家夥,從來都不好好走路。”


  話音剛落,“嘩嘩”數響,四個黑衣人從水中衝天而起,人人手中持著一柄黑幽幽的細劍,前後左右的半空包夾而來。


  青年公子笑吟吟的雙手一招,幾股江水倏然升起,夕陽映照下晶瑩流轉,泛著火通紅的光,宛如數根流光溢彩的火帶,繞身而旋。


  四名黑衣人毫不暫停,“唰唰”的接連出劍,隻見黑影道道,交錯縱橫,瞬間將火帶截成了十七八段。


  青年公子嘻嘻一笑,身形躍閃,衝向了西麵那名動作稍緩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悶不吭聲,細劍連刺,隻攻不守,速度快極,劍影竟似一絲絲黑直的長發,蛛網般籠罩而去,卻詭異的沒有帶起半點風響。


  青年公子雙袖翻飛,好似一對蝴蝶翩躚花間,競相追逐,眨眼間就已經破網而出。


  那黑衣人額頭上“噗”的現出一個紅印,雙目神采登時盡沒,如破布袋一般往後倒飛。


  另三名黑衣人正躍到半途,馬上就能刺擊到那個


  青年公子,眼見同伴已死,卻忽地一齊翻身,竟然淩空轉變了方向,或躍上船尾,或衝入船艙。


  “噗通”一聲,那屍體方才入水,可見幾人速度之快。


  青年公子目中微黯,卻不敢進倉。


  他深知這些人的武功家數。如果是在狹小的空間裏,他連一個都未必打得過。


  船艙中冒出了幾聲人聲,但轉瞬即逝,沒有人來得及將一句話說完。


  青年公子突地一個激靈。猛地拔身而起,躍跳向船頭,心道:“那個冷冰冰的女人……”


  白衣女子依然立在船頭,美目凝視著船下水花,好似從未動過。隻是背上的長條包裹已經變了,成了一柄黝黑泛紅的巨劍,而她身後攤著幾堆肉塊,淌著猩紅的鮮血。


  青年公子默默的數了數,心道:“兩劍三截,三人九塊。”


  白衣女子偏過頭,“喂”了一聲,問道:“你會使船麽?”


  青年公子凝視著她白嫩的側臉,好一陣才道了聲“會”。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直如冰山上的雪蓮花初綻。道:“人都死光了,你去開船吧!”


  青年公子一陣恍惚,心髒怦怦直跳,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剛準備轉身去到船尾,又聽見那清冷的聲音問道:“你方才使得是不是落英神劍掌?”


  “不是!”


  “那是什麽?”


  青年公子猛地回神,轉身笑道:“小生師門規矩甚多,可不敢亂說。”


  “哦!”白衣女子又將頭轉了過去。


  青年公子強壓下心中的失落感,笑著問道:“姑娘之前見過這些黑衣人?”。問完之後等了許久,也不見她理會,隻得尷尬的笑了笑,轉身欲走。


  “這些人全是刺客。”


  青年公子猛地停步。雙目精光急閃,粗聲問道:“姑娘如何知曉?”


  白衣女子不以為然道:“一擊便走,毫不戀戰,隱身藏名,殺人滅口,不是刺客又是什麽?”。頓了頓,問道:“你是哪家的王孫?”


  “我可不是什麽王孫公子哥,姑娘猜錯了。”青年公子舒了口氣,道:“這些人是我師門的大對頭,已經鬥了幾百年了,你殺我、我殺你,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白衣女子好像失去了談話的興趣,不言不語了。


  青年公子緩緩進了船艙,突然感到全身一陣放鬆,不再緊繃,尋思道:“這女子究竟是什麽人?我自負逍遙,性子隨意,可在她麵前,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他剛行到船尾,正準備掌舵,目光陡凝,又見一條小舟乘風破浪而來。


  一個俊朗的少年探出頭來,高聲罵道:“無崖子,你這混球,又惹上大麻煩了,害得老子千裏迢迢的跑來報信。”


  無崖子頓時舒了一口氣,幸災樂禍的笑道:“你晚了一步,算是白跑了,哈哈!”


  那俊朗的少年罵罵咧咧了幾句,待離得近了,一個飛身,擦著江麵,足足掠過三四丈遠,躍上船來,怒道:“白跑什麽?天台宗、華嚴宗、淨土宗、法相宗都派出人來了,甚至少林寺靈門方丈都親手寫了封書信,快馬加鞭送到大理,讓天龍寺的諸位叔伯也一齊出動,你究竟幹了什麽事,竟惹得佛門眾怒?”


  無崖子微一皺眉,喃喃道:“好啊,全是老對頭,都幾百年了,還真是亡我之心不死。”


  “什麽?”那少年追問道:“什麽幾百年?你老不死麽?”一掃屍橫處處,血跡斑斑的船艙,微微皺眉。


  無崖子嘿嘿一笑,卻是不答,揪住他的衣服,拽著他往前頭走,道:“來來,帶你去看一位絕世佳人。”


  那少年撇嘴道:“這話你都說過百八十遍了,哪一次有準的,你要是真上心,怎麽不將你的師姐師妹們介紹給我。”


  無崖子笑而不語,將他騰騰的推到了船頭。


  那少年哼哼著很是不滿,一出船艙就大聲嚷道:“美女,美女,美女在哪呢?”抬眼看見了那名男扮女裝的白衣女子,又哼哼了兩聲,道:“我可告訴你,我可沒那個斷袖分桃……啊……”


  白衣女子側轉過頭,娥眉輕蹙,掃了他一眼。


  無崖子忙上前道:“姑娘,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王孫公子哥兒了,大理王子段思榮是也。”


  段思榮磕磕巴巴道:“姑娘,你好,我……我叫段思……那個榮啊!”


  白衣女子不理他。


  段思榮俊臉通紅,囁嚅難言。


  無崖子輕笑道:“沒膽鬼。”


  段思榮怒從心頭起,喝道:“我就不該來報信,活該讓你去死。”


  無崖子心頭一震,道:“忘了問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段思榮斜眼道:“你以為呢?”


  無崖子看了看地麵上那些黑衣人的屍體,罵道:“忘本的東西,竟然和那些禿驢勾搭到一起去了。”


  “你罵誰呢?”段思平不滿的斥道。


  “是了,你一家都是和尚!”無崖子不欲再廢話,徑直問道:“他們多久會到?”


  段思平一看日頭,屈指算了算,“哎呀”道:“反正快了,你快逃吧,佛門四大高僧齊齊出動,這可不是說笑的。”頓了頓,又道:“我也要快些走了,要是被他們發現和你呆在一起,我回去就要挨板子了。”


  “已經來不及了。”白衣女子微微抬頭,望向波瀾的江麵,道:“你這頓板子是挨定了。”


  後方砰地一響。


  兩人一驚,猛地回頭。


  天色已然有些昏黑

  ,但見火光點點,浮現出三艘大船的輪廓,半空中飄著一道黃澄澄的煙花,四方散落。


  無崖子咬牙道:“你們換船上岸,我駕船往前引開他們。”


  白衣女子道:“前麵也有呢!”


  前方江麵上,一艘大船周身漸漸亮起燈火,正慢慢的橫過船身,明顯是在掉頭。


  “沒法了,前堵後追……”段思榮麵色慘白,道:“跳江吧!”


  “不行!”無崖子斬釘截鐵道:“下水必死無疑。”點了點甲板上的屍體,道:“水裏打不過他們的,咱們先靠岸……”隨即苦笑道:“誰選的好地方,一邊孤島,一邊懸崖。”


  白衣女子淡淡道:“船艙裏的這些人,死的不冤呢!”


  無崖子頓時醒悟,若不是有人指明,哪有可能這麽巧,八成就是那個船夫。


  段思榮將他一拽,急急問道:“你究竟幹什麽了?鬧得這麽大陣仗,我讓我爹出頭說情,行不行?”


  無崖子微微一笑,道:“唐太宗或許行,你爹不行!”


  段思榮一愣,道:“太宗皇帝都駕崩幾百年了,現在可是大理、大宋,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無崖子不理他,一拱手道:“連累姑娘了,無崖子很是慚愧……”


  “多說有何益?”白衣女子緩緩轉身。


  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鋪上了她的嬌軀,白衣上浮起了一片耀目的金光,玉容生輝,與後方婀娜的神女峰相互映襯,宛如神女真的下到了凡塵。


  無崖子和段思榮都是呆呆的望著她。


  白衣女子將臉偏了過去,並不是害羞,而是不願被旁的男人這般盯著看。


  無崖子倏然回神,驚歎不已,方才隻是瞧見側臉,他就已經驚為天人,如今得觀全貌,更是難以言表。


  他一派隻收俊男美女入門,是以慣見佳人,卻也從沒見過如此絕色。


  段思榮訥訥的問道:“不知姑娘……那個……那個芳名……”


  無崖子暗罵他不知深淺,但也很想要知曉,目中滿是期盼的望著。


  白衣女子偏頭想了想,輕輕道:“風伴雪。”


  “風伴雪,嗬嗬,風雪……”


  暗室之中,無崖子低聲喃喃,如泣如訴,好似夢囈:“情弦無聲,相思撥亂,看霧不看山,回眸猶記,心念難消,即使曲終人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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