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3)我不想死在這裏
可男孩的執拗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一直跟隨著他的腳步,雖然他身上負著傷,雖然他走起路來都是跌跌撞撞的,雖然他虛弱得像是隨時會昏倒,但是他一直跟著自己。
好幾次想狠下心甩掉他,但是不知怎麽地,看到他投射在沙地上的小小的影子,最後又突然不忍心了。
在延綿不斷的沙丘上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後,太陽已經高高地掛在了空中,很是毒辣,蕭應天終於按捺不住了,他拔開別在後腰上的那把伯萊塔92F手槍,猛地一個轉身,將槍口一下頂在了身後男孩的額頭上,表情陰冷,危險地警告道:“我說了,別跟著我。”
短暫的錯愕之後,男孩那漂亮得幾乎讓人嫉妒的眼睛裏依舊沒有一點恐懼。他隻是迎著蕭應天故意帶上殺氣的目光,小獸般固執地盯著他看,然後眼底慢慢地,慢慢地暈染出了一層潮濕的霧氣,眼眶周圍也漸漸地變紅……
他翠綠色的眼睛濕漉漉的,無助得要命,就像是被丟棄的小動物。咬了一下幹燥得開裂脫皮的嘴唇後,血一下在他的唇角染開,他用力地睜大紅紅的眼睛看他,努力忍住聲音中的顫抖和哽咽乞求道:“我……我不想死在這裏……”
蕭應天怔怔地看著男孩那雙倔強卻又可憐的眼神,心裏突然軟了一下。
沉默了良久之後,他默默地收回槍,心想也罷,也罷,他雖然是維特根斯坦家族的人,但終究也還隻是一個孩子……
…………
他們在沙漠裏走了一天一夜後,追兵到了。
追兵是是維特根斯坦家族派來的人,尋著男孩而來。雖然心裏有些氣惱自己一時心軟竟真的撿起了這個麻煩的大包袱,但蕭應天還是決定保護好這個小崽子。
殺來的追兵有二十多人,蕭應天彈藥不多,因此應對起來也比較勉強。廝殺了近兩個小時後,戰鬥才結束。
蕭應天身上掛了好幾處彩,可謂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衣服上幾乎沒有安幹淨的地方。他將追兵身上的物資和彈藥全部搜刮一空,然後喘著氣坐在沙丘上給自己處理傷口。他做這一切的時候,一旁的男孩忽然認出了什麽,眼睛一下血紅起來,頓時有些激動地從濺滿了血跡的地上撿起一把槍,滿臉憤怒地朝著一具屍體衝了過去。
他邊走邊拉下手槍的保險,眼睛充血地朝著那具屍體扣下扳機。他泄憤般狠狠地開了幾十槍,子彈將那已經死透的人幾乎射成了蜂窩,血液飆濺,有好一些濺到了男孩的臉上,映襯得他的表情愈發瘋狂和忿恨起來,就像一個小魔鬼。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混蛋!!”男孩目眥盡裂地大叫著,漂亮的五官有些猙獰。
要不是蕭應天按住了他,從他手裏奪過槍,他還不知道要開多少槍才肯罷休。他在蕭應天的懷裏用力地掙紮著,對他怒目而視,“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冷靜點!他已經死了!”
“他就算死了也不足惜!!”男孩嘶聲力竭地大喊道,蕭應天還想說些什麽,卻看到淚水爭先恐後地從他的眼眶裏落出來,他崩潰地痛哭著,邊哭邊喊:“一槍就殺了他也太便宜他了!若不是他騙了我們上飛機,布魯赫爺爺也不會葬身在爆炸之中!都是他!!”
蕭應天知道此刻不管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因此隻是緊緊地將他禁錮在懷裏,任他拳打腳踢,任他破口大罵。等他打累了,哭累了也罵累了以後,蕭應天歎了一口氣,“布魯赫爺爺是誰?”
男孩在他懷裏僵了一下,似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後,他顫抖著身體,聲音有些嗚咽地說道:“是把我從小養到大的管家爺爺……”
蕭應天拍了拍他的頭,想不出什麽安慰人的話,隻能有些生硬地又道:“我們彈藥本來就不多,你還把那麽多子彈浪費在一具屍體上,簡直就是愚蠢。”
“……”
蕭應天看他也冷靜下來了,便放開他,背起了背包,淡淡然道:“發泄完了,就走吧,再晚一些,我們就找不到今晚睡覺的地方了。”
男孩站在原地,抹了一把淚,似是還在平複情緒。
這群追兵帶得有一些駱駝,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蕭應天牽了一匹最壯的駱駝走過來,讓男孩爬上去,男孩爬到一半後許是手上有些無力,差點滑落下來,幸好蕭應天在下麵托住了他。
將男孩扶到駝峰上坐好後,蕭應天一躍而上,跨坐在了男孩身後。男孩雖然高,但是身材卻很清瘦,腰很細,像個女孩一樣,根本占不了太多的位置,因此他們兩人坐在一匹駱駝上,空間上倒還綽綽有餘。
身後坐了一個大男人,感受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男孩不由皺了皺眉,回頭看向他,指了指不遠處那群正打著響鼻刨著蹄子的駱駝,“那裏還有其他的駱駝。”
言下之意就是:那裏還有其他的駱駝,所以趕緊滾,別和我坐在一起。
蕭應天瞥了一眼懷裏的男孩,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很想和你共乘一匹?還不是怕你這個小崽子出點什麽意外?”
男孩看了看他後,低下頭,重新轉過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看到這一幕,蕭應天不由心想小孩子真是麻煩,小少爺一樣,真難伺候。牽起韁繩,正準備駕著駱駝離開,蕭應天卻突然想起了什麽,沉默了幾秒之後,他頓了頓,聲音幽幽地問道:“既然你會開槍,為什麽之前看到我和那麽多人戰鬥,你不幫忙?”
之前的廝殺,這位小少爺可一直躲在旁邊默默地觀望著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啊,簡直就跟個看戲的似的,隻差給他一把椅子和一瓶啤酒了……他還以為他不會用槍,直到看到他瘋瘋癲癲地開槍鞭屍……
蕭應天的心裏有些鬱悶,他為了保護他添了那麽多傷,他倒好……
小少爺頭也不回一下地、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又沒問我會不會開槍,也沒問我要不要幫忙。”
“……”
要不……把他從這裏丟下去算了……
蕭應天在心底暗暗地想道。
…………
駝鈴悠悠中,悠遠無邊的沙漠很快就被黃昏籠罩了。血紅的殘陽在天際邊斜斜地沉下,熱氣浮動著,扭曲著,幹燥的風帶著細細的黃沙吹過,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坐在前麵的男孩許是被風裏夾帶的沙塵嗆到了,不時地弓著腰咳嗽著。蕭應天被他的咳嗽聲弄得有些煩躁,不耐地將頭巾和水壺丟給他,“喝點水,自己拿頭巾把鼻子嘴巴捂嚴實了!有沒有一點在沙漠裏求生的常識?果真是大家族裏的小公子,一點苦都沒吃過,瘦弱得跟女的似的,真是麻煩!”
聞言,男孩的身體陡然僵硬了一下,不過蕭應天沒有太在意。
太陽堪堪落下去之後,蕭應天終於在夜晚到臨之時找到了一處小型綠洲。綠洲雖小,隻有一個小得可憐的湖泊,還有一些簡單的綠色植被,但卻無疑是他們絕處逢生的一道光芒,一下讓在沙漠裏透支了兩三天的兩人感覺充滿了力量。
安置好駱駝,蕭應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足所有的水壺和水袋。水在沙漠裏的珍稀性是難以言喻的,若是沒有食物,人類或許還可以撐過一個星期,但若是沒有水,人體不超過72小時就會嚴重脫水而死,而在沙漠這種極度幹旱的環境下,可能還要不到72小時,一天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