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回家（一）
“對不起……”
藝人對於經紀公司來說，意味著什麽？
是流水線上的產品，是規模化的生產鏈上的最後一環，和量產的BJD娃娃一樣，沒有什麽分別，隻是商品而已。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的產品……”
尋常藝人如果哭著喊著去和公司老總訴苦，那麽大抵隻有兩種情況，要麽是解約函還熱乎著，好麽就是雙方之間有點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
不光是對藝人，尋常的員工也是一樣。有哪個老板會待見一個哭哭啼啼的藝人呢？
可是當李緣木借著微弱的光，勉勉強強的在黑暗裏看清楚於錦鯉像是一隻小貓一樣嗚咽做聲的樣子的時候，卻隻覺得心裏像是撕裂了一樣。
他被李天河丟到生意場上去，好不容易摸爬滾打的磨礪出來的理性與冷血，就這麽被於錦鯉的眼淚衝刷著卷走了，不知道要流向何方。
他隻能低頭抱抱她，然後直直的看進她仿佛倒映出星星的眼睛裏，一字一句的告訴她，“你不是產品，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你從來都不是產品。”
這句話就像是觸發了某個未知的開關一樣，於錦鯉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嗚咽倒是停下來了，可是眼淚卻掉得更厲害了。
從她進入這個圈子的第一天起，所有人都告訴她，藝人隻不過是櫥窗裏麵展示的稀奇物件而已，當櫥窗上的燈光熄滅的時候，你便什麽都不是。
能夠被這麽多人看到，已經是你的幸運了。
有多少同你一樣的練習生，他們甚至連見光的資格都沒有，隻能像是冰箱裏的蔬菜一樣，明明是最美好的年紀，可是卻隻能在人看不見的地方美麗。
隻是產品而已，又有什麽資格去奢求太多呢？
可是此時此刻，有一個人珍而重之的替她擦掉眼淚，捧著她的臉，告訴她，你從來都不是產品，你是一個人。
於錦鯉再也抑製不住決堤的情緒。
李緣木卻一下子慌了，濕濕熱熱的液體一下子洇濕了前襟的一大片衣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隻能繼續像之前一樣，輕柔的順著她的脊背安撫著。
就像是流幹了所有蓄積的眼淚一樣，於錦鯉嗚咽著哭累了，也如同倒豆子似的傾訴夠了，聲音終於越來越小，“其實也怪不得他們，有的時候我也不喜歡我自己……”
於錦鯉的眼皮越來越沉，話說到半截，她突然感覺到李緣木豎了一根手指在她的口鼻前麵，骨節分明的指節抵在柔軟的嘴唇前，替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就那麽把她的後半句給堵了回去。
“那就……”李緣木輕歎了一聲，“那我就替我們兩個人來喜歡你吧。”
他緊張得脊背都是僵硬的，可是回應他的，卻是一段均勻而清淺的呼吸聲。
於錦鯉還來不及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就已經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他低頭無奈的笑一笑，輕輕的替她撩開被淚水哭濕的、粘在臉上的額發，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走的時候還順手替店員小哥鎖上了咖啡店的門。
——
於鵬原本想破腦袋也沒有想明白，李緣木今天明明沒有航班，卻偏偏要推開堆積如山一樣的工作，大老遠的往機場跑。
算了算了，他開心就好。
於是他隻是盡職盡責的扮演著工具人一樣的角色，任勞任怨的開車往機場來，然後等待在地下車庫。
他從傍晚一直等到了深夜，連著眯了兩個囫圇覺了也沒看見李緣木出來。就在他以為李總已經把他丟在這裏，自己打飛的起飛了的時候，李緣木出來了。
於鵬一個激靈，頓時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那是……
於錦鯉？
李緣木抱著睡著的於錦鯉出來，直接下了地下停車場。於鵬一看見他懷裏抱著的人，嚇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眼神跟著也到處亂飄。
他機械的替騰不出手來的李緣木打開後座車門，然後重新回到駕駛座上。
完蛋了，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見的了？
“走吧。”
於鵬這才反應過來，眼觀鼻鼻觀心的發動引擎，開車離開了機場。
黑色的邁巴赫疾馳在深夜的機場高速上，大概是因為內心著實是一團亂麻，於鵬竟然把私家車開除了幾分雲霄飛車的味道。
“開穩一點，別吵醒她。”後排的李緣木皺了一下眉，生怕吵醒了於錦鯉一樣，聲音低低的說道。
於鵬這才把速度降了下來，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裏偷偷地瞄過去。
於錦鯉正枕在李緣木的腿上，睡得像個安然的孩子。
他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繼續眼觀鼻鼻觀心的目視前方起來。
你是個莫得感情的工具人，你是個鋥亮發光的電燈泡，別瞎看，好好開你的車，於鵬一遍又一遍的在內心說服著自己。
然而他開著開著，忽然有些拿不準了，於是訥訥地問道，“李總，我們……去哪啊？”
李緣木隻說讓他開車，卻沒有告訴他目的地。
隻見後視鏡裏，李緣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低頭壓低了聲音問想去哪。
問了半天於錦鯉也沒有清醒，半夢半醒之間，她在逼仄的空間裏翻了半個身，像是嬰兒抓住母親的手一樣，軟綿綿的抓住了李緣木的食指。
“我沒有地方去了……”她的聲音黏黏糊糊的，溫熱的氣息吐在他的虎口上，“我哪都不要去……”
“錦鯉？於錦鯉？”
李緣木再輕聲叫她，回應他的，便隻剩下噴在虎口上的熱乎乎的吐息了。
“李總，李總？”
李緣木沉吟片刻，對於鵬說道，“送回家吧。”
“家？於錦鯉在上海還有家呢？”也不知道他是真沒聽明白還是假沒聽明白，於鵬再一次反問道，“公司給她分的公寓不是在北京嗎？”
“……”李緣木補充說道，“我家。”
借助後視鏡的幫助，於鵬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李緣木紅得充血的耳垂。
得嘞，這是追星多年終於修成正果了嗎。
於鵬一腳油門踩下去，開向了李緣木在上海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