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我告訴你女孩子(四)
“你唱這歌是什麽意思?指桑罵槐的罵我是不是!”
“你他媽的有種就直接啊!”
“你個賠錢貨!”
“你個白眼狼!”
“我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於媽媽的辱罵依然沒有停下來,於錦鯉臉上木木的表情突然生動起來,她微微地偏著頭,就像是想要搞明白一直以來心底的一個疑問一樣問道,“為什麽?”
於媽媽被她問得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於錦鯉居然不反駁不對罵,反而問她為什麽,可是也就是晃神了一兩秒的功夫,就又開始了無休止的謾罵,“你個丫頭片子還有臉問我為什麽?你他媽的……”
“所以,就因為我是個女孩?”
是啊,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
從到大,她被迫低人一等、被迫退學、被迫年紀出門打工、被迫回家嫁人,所有的原因,都隻不過是因為,她生來是個姑娘而已。
多麽的諷刺。
多麽的應景。
此情此景,和這首歌多配啊。
“你別他媽的給老娘裝死,你個婊子,身上還披著別的男饒外套!”
“他是你什麽人啊他給你披外套?”
“讓我猜猜,你姘頭?”
“……”
於錦鯉終於開口了,她攥成拳頭的手還在微微的顫抖著,可是聲音確實冷冷的,絲毫沒有一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反倒是極盡平靜地道,“您現在的行為已經構成擾亂公共秩序了,根據我國《刑法》相關規定,是可以判處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的。”
於媽媽“呸”的一聲,又是一口唾在地上,“我去你媽的刑法,我是你媽法律還管得著我……”
而於錦鯉這一回隻是會以了一個微笑,那笑容假得簡直就像是刻在麵具上的一樣,一下子就成功激怒了於媽媽。
場館內配備的安保人員終於到位,控製住了於媽媽。
她被兩個體型彪悍的保安架著離開場館,一直到臨出場館門之前,都還在歇斯底裏的喊著,“你們都看看,於錦鯉就是這麽對她的親媽的,你們都看看……”
刑事處罰跑不了了,於錦鯉想。
我告訴你女孩子一生都要害怕些什麽,害怕的就是像於媽媽這樣的母親。
何其諷刺。
她攏一攏披散在身後的頭發,發尾上沾了紅色的油漆,蹭在裙子上就像是鮮血一樣。
不,不隻是發尾,紅色的油漆潑灑在白色的裙子上,是明烈的色彩對比,是十足的視覺衝擊力,簡直就像是在身上開除了一朵血色的花一樣。
紅油漆還在滴滴噠噠的往下掉著,染紅了一片舞台。
後麵是被嚇得不知所措的主持人和一眾愣住的主創。
主持人好幾次把麥克風舉起來,可是半也組織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隻好又頹然的放下去。
麵對這樣局麵,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以給我五分鍾嗎?”
於錦鯉輕輕地對身後的一行人道。
“可以給我五分鍾嗎,我想給大家唱一首歌。”
主持人像是一隻受驚聊鵪鶉一樣連連點頭,然後長舒了一口氣,像是逃命一樣的率先離開了舞台。
於錦鯉重新把身上披著的外套脫下來還給齊淼,然後目送著他一步三回頭的和其他主創人員們一並下了舞台。
終於,台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接下來這首歌要麻煩樂隊老師了。”
她偏過頭去,看向樂隊的方向,發現伴奏樂團的鋼琴前,竟然不知不覺之間換了一個人。之前的那個******的替補鋼琴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穿著藏藍色禮服裙的金金。
她舉起兩根手指比劃在太陽穴的位置上,耍帥似的朝著於錦鯉的方向敬了一個禮。
於錦鯉看到伴奏樂團的金金,一直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下來少許,她重新轉回頭來麵對觀眾,輕輕的湊近了麥克風道,“請欣賞《我告訴你女孩子一生都要害怕些什麽》。”
不是敷衍,也不是清唱。
她要完完整整的、認認真真的,把這首歌唱給在座的每一個人聽。
整個伴奏樂隊幾十號人一時間全都懵了,這首歌完全是於錦鯉的臨時起意,他們根本就沒有合練過,所以紛紛不知所措。
隻有金金的鋼琴聲兀自流瀉而出,一連串帶著演奏者特色的流暢琶音隨著女孩纖細白淨的指尖的躍動,通過麥克風的放大,環繞在了整個場館裏。
我生來是個女孩子,可是我生來也是個人。
為什麽我要遭遇這些,為什麽我永遠都低人一等?
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嗎?
可是你,剝奪我上學權利的你,對我拳打腳踢、口吐惡言的你,潑我一身油漆還站在那裏洋洋得意的你,難道不也是女性嗎?
她站在那盞明亮的舞台光下,白色的裙子是最純淨的顏色,鮮紅色的油漆就像是正在浴血奮戰一樣。
事實上,她的確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的不公正待遇,向她所遭受的種種不詳負隅抵抗著。
她的眼睛裏是鬥士的鋒芒,一開口,聲音卻是出奇的溫柔。
溫柔如水,但是也能驚濤駭浪。
她用溫溫柔柔的嗓音,像是循循善誘的告訴每一個還不曾意識到自己半隻身子就要陷進沼澤裏的姑娘,她們一生都要害怕些什麽。
「第一怕出生即死亡,沒權利來到這人間一趟」
「啼哭聲太吵鬧,就會成為家族中不詳」
「沒名字可識別,沒血脈可依傍」
「隻是棄嬰無關痛癢」
——你個賠錢貨!
——我生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從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把你掐死!
你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個錯誤,你根本就沒有資格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於媽媽一直是這樣灌輸給她,還有她的弟弟的。
大地大,和於媽媽想法如出一轍的、擔任母親這一角色的女性,又有多少?
沒有什麽別的原因,僅僅隻是因為生來是個女兒而已,所以就連繈褓裏的啼哭都是錯的。
而更可怕的是,這才僅僅隻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