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軍訓（三）
“動作麻利點！”
“一個個的，磨磨唧唧的！”
“別偷懶！”
莊源好不容易才輾轉跟上大部隊，好在瘋婆子並沒有看到偷偷摸摸溜進廚房裏的她，而是罵罵咧咧的指責女孩們動作慢。
二十多個女孩們正在一汪渾水裏奮力刷著餐盤，是分區的那種金屬盤子，看著就挺難對付的。殘羹剩菜與劣質洗潔精以及抹布絮，混合著髒兮兮的油脂在渾濁的水裏流動著，莊源幹嘔了一下，她好像忽然間知道那盤菜裏的半截橡皮筋是怎麽來的了。
這還不是最令人震驚的，莊源眼睜睜的看到了那用來炒飯的鐵鍬和刷鍋的掃帚，還有那塞滿垃圾和泔水的湯桶，她甚至有一種衝動，覺得自己可能要接連三天都吃不下飯了，不，甚至於還能夠把之前三天吃下去的東西通通吐出來。
“嗚嗚嗚，我在家從來也沒有像這樣刷過盤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這樣刷盤子的！”
女孩們哭哭啼啼地把細嫩的手浸泡在髒水裏，壓低聲音抱怨著。
大多數女孩根本就不知道從何下手，瘋婆子又催得著急，於是便隻能每個盤子在洗潔淨水裏過一遍，然後再在清水裏過一遍就算完成任務了。
可想而知，這樣草率的流程根本就不可能把盤子刷幹淨，恐怕就連最基本的衛生標準都達不到，可是此時此刻也顧不了這麽多了。她們一天中午要刷四百多個盤子，根本就忙不過來。
就在莊源機械地重複著簡單枯燥的刷盤子過程的時候，突然發現於錦鯉的動作出了奇的麻利。她的動作快而且幹淨，別人刷一個盤子的功夫她能刷仨，就像是長期在這種環境下既然出來的幹活利落的女工一樣。
大家都是十八九歲，她又是個光鮮亮麗的、站在聚光燈下的偶像，為什麽會這麽熟練？
莊源回憶起自己以往看到過的有關於錦鯉的營銷號小論文，回想起她的廠妹出身，不由自主的對她改觀了起來。
她的確曾是貨真價實的女工。
這個姑娘，在她十四歲的時候，是不是也同樣經曆了像這樣辛苦的生活呢？
她曾經這樣辛苦，這樣艱難的在社會的最底層謀求生存，為什麽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偏偏還要就著這一點去拚命地黑她呢。
莊源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結束了漫長而艱辛的刷碗工作。
當她跟隨著大部隊的步伐離開操作間，和於錦鯉肩並著肩彎腰在洗手池洗掉手指上沾染的油汙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音在教她。
“於錦鯉——”
中午的時間對他們來說相對自由，除了她們班今天負責洗碗以外，其他的班級都已經短暫的解散了。
“這個給你。”
一個麵目陌生的男生把背後藏著的一小瓶酸奶獻寶似的遞給於錦鯉。
軍訓不允許私自攜帶食物，基地裏又沒有小賣部，食堂裏的東西難吃得令人難以下咽，每人每天一瓶的加餐酸奶顯得格外的珍貴。
現在這個男生把自己的酸奶省下來，想要送給於錦鯉。
莊源並不認識這個男生，她偷眼看了看於錦鯉。
難道是於錦鯉的男朋友？她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於錦鯉同樣是一臉茫然。
看到男生把酸奶遞給她以後，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用了，謝謝。”
於錦鯉誠懇地感謝了他，手上卻並沒有接。她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洗手池邊還有好幾個跑過來送酸奶的男生，收到酸奶的姑娘大多紅著臉道謝，然後為自己的皮相沾沾自喜。她們對送酸奶的男生其實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好感，隻是喜歡這種被追逐著、被捧到手心裏的感覺而已。
接下來的幾天，莊源又看到好幾個這樣的男生或大大方方，或忸怩作態的遞酸奶給於錦鯉，其中也不乏一些身材瘦高、麵向帥氣的，可是於錦鯉從來不收，拒絕得幹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瘋婆子對她們的訓練強度很大，讓她們一整個小時一整個小時的站軍姿。好在天公作美，軍訓的這幾天幾乎都是陰天，倒是不怎麽會被曬黑。
隻是莊源是扁平足，根本就不能久站。
四十分鍾過去了，她實在是痛得受不了了，於是大聲打報告，和瘋婆子說想要休息一下。
“扁平足？”瘋婆子踱步過來，滿不在乎地拒絕了她的請求，“我覺得扁平足就應該站得更穩嘛！”
莊源不可置信地猛地一抬頭。
開什麽玩笑？站得更穩？
扁平足意味著沒有足弓。而足弓能夠吸收地麵對腳的衝擊力量、鎖定中足關節，使足部變得堅定穩固，從而更好地推動人體活動。
扁平足站久了就會導致局部血液的不流通了好不好！
而瘋婆子竟然隻是毫無常識的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就這樣強迫她在身體不適的情況下繼續站下去。
到了晚上回到寢室以後，莊源脫了襪子，這才發現腳底早就青紫一片，簡直痛得哭不出來。
於錦鯉看到以後順著她床邊的床梯爬了下去，從床下拖出她的那隻大大的行李背包，然後熟門熟路地從最外格摸出來一瓶雲南白藥來遞給她。
“謝謝啊。”
莊源誠懇地道謝，然後“呲”的一聲噴在腳上。
雲南白藥的味道蓋過了宿舍裏令人窒息的惡臭，一時間讓她的鼻子好受了不少。
她把藥瓶拿在手裏掂量了幾下，發現居然已經用了大半了，這瓶藥的生產日期明明還很新。
她究竟經曆了什麽，竟然會這樣頻繁的用到這樣的外傷藥？
“你……”
莊源像是意識到突然間問及這樣的問題可能會冒犯到她，於是很快就收了聲。
於錦鯉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大大方方地回答說：“我小時候在公司練習的時候經常這樣，所以習慣隨身帶著外傷藥。”
莊源的瞳孔倏地放大。
她在走演員這條路子之前做的不是偶像嗎？偶像難道不是靠著一張漂亮的皮囊在舞台上隨便唱唱跳跳就有人買賬嗎？
莊源心中對偶像這個行業的偏見，不知不覺之間，悄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