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水立方（二）
念到大四，課表上的課其實已經不多了。大家都各自忙忙碌碌，在五花八門的實習之間奔波不止。考研的埋頭窩在圖書館，出國的悶頭改申請，基本上已經很少出現在教室裏了。
可是齊淼還要去上政治課，毛概這門課他大二的時候沒選上，現在隻好和學弟學妹們一起補上。
年逾六十的老教授夾著講義走上講台的時候，看到階梯教室裏座無虛席、擁擁擠擠的樣子，托了托瓶底一樣厚的金絲眼鏡，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這門課的課容量隻有一百五十個啊，而且平常上座率一向慘淡。今天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頭頂，粗略一估計恐怕要有個將近三百人了吧，難道是大家突然發現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偉大，燃起了對這門課的興趣？
殊不知，這熙熙攘攘的三百來號人，根本就不是為這門課來的。
“誒，那個齊淼在哪啊？”
“這麽多人，根本就找不到他啊！吃瓜好難！”
“他室友不是說他這個學期選了這門課嗎？”
“他就是那個於錦鯉的男朋友？”
“真的假的？不是說隻是粉絲嗎？我還關注了他水立方的那個賬號呢！”
“哈哈哈哈隻是粉絲？誰信呐！”
“水立方？他追星的賬號叫‘水立方’啊！三個水，不就是‘淼’嗎？這個ID取得有意思！”
台上的老教授拿起花名冊，虛著眼睛抽查出勤。
誰知道，竟然正好點名點到了齊淼。
“齊淼——”
齊淼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領毛衣坐在第二排上，長長的胳膊舉起來，答了一聲。
“到。”
原本還勉強算得上是安靜的教室一下子炸開了，交頭接耳的女孩們不再壓抑著竊竊私語，而是明目張膽地吵吵嚷嚷了起來。
“就是他！坐在第二排，穿白衣服的那個！”
“長得確實是不錯啊！怪不得於錦鯉就是從塔羅解約，被天河雪藏也要和他談戀愛！”
“男朋友？不會是**吧！”
“……”
一個大著膽子的女生直接大聲喊著問了一句，“給個準話，你和於錦鯉到底是什麽關係？”
齊淼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響，耳畔嗡嗡作響，腦子裏麵亂得厲害。
他“啪”的一下合上政治課本，歎了口氣。
齊淼想要去解釋，不光是替自己解釋，也是替她解釋，可是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海中，他是那麽的渺小，根本就不會有人去聽他說的究竟是什麽。
所有人都隻會扯著嗓子八卦，然後蓋戳認定他就是和於錦鯉有什麽不可告人的親密關係。
根本就沒有人在意事實究竟是什麽樣的。
台上的老教授把講義往桌子上狠狠一甩，然後拉著臉摔門而去。
“我教了三十多年書了，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把課堂當回事的學生！”
輔導員找過他談話，年輕的女老師苦口婆心地勸他：“你和誰談戀愛是你自己的自由，可是你也要考慮到影響問題，不要影響老師課堂上的秩序。”
而齊淼呢，齊淼隻能無力地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我不是，我沒有。
我真的不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任憑他再怎麽竭力嘶吼著向全世界解釋，都沒有用。
齊淼甚至覺得無論自己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串尾巴，不光是他的同學，還有混進學校裏來的記者，他們鍥而不舍的把他的名字往“於錦鯉”這個名字上牽引，然後隨時準備按下錄音筆和相機快門。
有的時候甚至就連上廁所，身後都有人跟著。
齊淼覺得自己在學校待不下去了，於是便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住兩天，避一避風頭。
誰知……
“你沒有去麵試，那個所的實習生麵試，你沒有去。”
齊爸爸帶著怒火，劈頭蓋臉地說道。
他的簡曆從多少應屆生中脫穎而出，好不容易被那家有名的律師事務所選中，得到了麵試的機會。他穿著灰色西裝、罩著藏青色大衣出門了，可是並沒有去。
因為那天，他遇見了於錦鯉。
“你就為了那麽個不三不四的小姑娘，連前途都不要了？”
“她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小姑娘！”
齊淼沒想到，在高校任教的父親竟然會說出這樣惡毒的言辭，簡直和網絡上那些沒有素質的噴子沒有兩樣。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大四了，馬上就要步入社會了，在這種時候，你跑去追星？到底知不知道輕重緩急啊！”
“而且你看看你追的是個什麽玩意兒！初中輟學，廠妹出身，你就這麽喜歡這個沒文化還一心惦記著金錢名聲的小姑娘？”
“你今年二十二了，找個踏踏實實的姑娘談戀愛的話我不說什麽，可是你這是什麽眼光？怎麽挑了這麽個姑娘！”
“你看看現在網上那些人都怎麽說你！”
“你要把一輩子都搭進去嗎？”
齊淼終於繃不住了。
“爸，我沒有在和她談戀愛！”
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我。
是的，所有人。
隻有你不行。
可是齊爸爸隻覺得他是在嘴硬，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看你還是先不要進社會了，出去念個，去英國去美國都可以。”
“出國念個LLM下來，冷靜一下吧。”
（LLM，一年製的北美法學進階課程，相當於國內的法學碩士學位）
“爸，我……”
齊爸爸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橫眉冷對，厲聲說道：“你打算為了一個不三不四的小偶像，和我，和生你養你的父母決裂嗎？”
齊淼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爸也是為了你好，我們沒有想要控製你的意思，隻是怕你走上歪路子。”齊媽媽苦口婆心地勸道，“長痛不如短痛，等你從國外回來，一切就都過去了。”
齊淼終歸還是沒能拗過他的家人。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對著滿眼英文的學校主頁發呆。
房間外父母壓著嗓子交談的聲音模模糊糊的傳來，他知道，他們都在擔心他。
他們強硬的扭轉了他的人生軌跡，就像樹一樣，隻有被砍掉邊枝才會長得高大挺拔。
可是，他們那麽愛他，為什麽不問問他的想法呢？
齊淼歎了口氣，登上微博。
@WaterCube_於錦鯉個站：沒有私聯。
@WaterCube_於錦鯉個站：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