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表現力
看不見,什麽也看不見。
這一次錦鯉把她帶到了什麽地方?
一束強光劃破黑暗,打在於錦鯉身上,待到眼睛適應了以後,她環顧四周——這真的是個舞台。
不,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舞台,而是一個巨大的體育場,四周的觀眾席裏坐滿了人,保守估計也得有個五六千。
他們,是誰?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於錦鯉發現,她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這些麵目模糊的觀眾手裏拿著熒光棒,熄滅的熒光棒融化在黑暗裏,這些她本應該看不見的東西此刻在她眼中卻格外醒目。
偌大的舞台上除了她還有幾台斯坦尼康記錄著她茫然無措的樣子,她的每一個動作,甚至瞬息間的表情都會如實的出現在頭頂的大屏幕上。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模擬舞台,好好享受吧。”
什麽享受?
於錦鯉站在台子上,一時間冷汗都下來了。上一世所有的難看,所有的惡言惡語放電影似的在腦海中滾了一遍。
“不會跳舞站在這幹嘛啊!”
“假唱女團有種開麥啊!”
“別擋著我推的路!”
“能不能記住走位不要劃水啊!”
“她是睡進組合的吧!”
“滾!”
就在這一刻,伴奏響了起來,是她月考核的曲目。明明舞步和歌詞都記得,那些藏在肌肉裏的記憶不會騙她,可是她覺得台下的人好像一下子都抬起了頭,審視的目光從頭掃到腳,幾乎要把她燒穿了。
她扶了扶耳麥,清了清嗓子。
為什麽?
什麽都唱不出來。
為什麽!
他們一定都在笑吧,在笑這個站在台上的可笑的偶像吧。不,連偶像都算不上。
“你以為他們在看你笑話嗎?”
錦鯉的聲音從耳返裏傳來。
“不,沒有人關注你!”
的確,那些麵目模糊的人們,他們熄滅了熒光棒,彎下脖子縮成一團滑著手機。沒有人看她,連一句嘲笑都不願意給她。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湧起一股無名的火,她要用她的方式來回應上一世收到的所有的惡意。
請抬起頭來——
於錦鯉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能不能看一看我——
她又一次扶正了耳麥,清了清嗓子。
能不能隻注視著我——
她終於有能力開口唱歌,也終於有勇氣開口唱歌。
多少個晚上過去了,於錦鯉整晚整晚地做著這樣的練習。
一閉眼就是空蕩蕩的舞台,和黑漆漆的觀眾席。
她從一開始連開口唱歌都需要鼓起勇氣,還沒唱幾句就因為緊張而大喘氣,到後來已經能放下上一世沉重的回憶,放下內心的包袱,在舞台上能夠正常的呼吸,即使加上舞蹈也幾乎不抖不喘。
是哪一個晚上呢,她不記得了。觀眾席開始有了微弱的光,像黑夜裏散落的星屑,卻一下子點燃了她的激情。
能得到回應的感覺,太好了。
“他們不是真正的觀眾,舞台、打光、大屏幕、斯坦尼康,還有台下坐著的人,這些都是我模擬出來的。”
“他們不是真的。”
“我知道。”
“不是真的也沒關係,他們在就好。”
總有一天,她要讓漆黑的觀眾席亮成一片星海。
最開始隻是普通的站上舞台唱跳,每跳一遍,她的樣子都會被斯坦尼康記錄下來,反複的複盤,挑出來表情僵硬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的改。
她慢慢地開始知道自己哪個表情最有吸引力,哪個角度最美。她甚至能夠自如地加一些可愛的小表情,而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公式化的笑容。
再然後是不知道為什麽唱歌的時候耳返頻繁掉落,開始以為隻是自己不小心,況且錦鯉為了讓她適應不同樣式的耳返,每一次她拿到的耳返都是不一樣的。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錦鯉是特意給她跳了不容易固定的耳返,一有劇烈的舞蹈動作很容易就調出來的那種。她很快便了然,這是在訓練她的應變能力呢,哪有愛豆在舞台上沒掉過耳返的?
無論耳返怎麽掉下來,掉到肩上垂在衣服上,她總能在三秒之內借著舞蹈動作,要麽裝回原處,要麽直接取下來。
各種各樣容易碰到的舞台事故它幾乎都讓於錦鯉嚐了個便,什麽耳返突然沒聲音啊,伴奏驟停啊,斯坦尼康擋住走位啊,甚至腳底下踩的地磚突然活動,她不再無措地僵直在原地,而是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自然而然地去化解這些瑣碎卻致命的小麻煩。
晚上練習表現力,舞蹈基礎和唱功的練習就挪到了白天。她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去扒一些成品舞了,即使沒有老師進行單獨的指導,憑借她現在的能力也能一眼從錄下來的練習視頻裏看到自己哪裏做的不夠好了。
和她一起在B級的練習生則是驚恐的發現,這個從F級一步登天進入B級的練習生正以驚人的速度蛻變著,甚至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
不,不是指實力,而是給人的感覺,或者說是氣場。
她的自信,她遊刃有餘的動作,她在鏡頭前流轉的目光。論舞蹈論唱功,大家沒有差出多少,可是站在一起,她就是奪目。
聽前輩說,這是舞台給偶像的饋贈。表現力這種東西,強求不來,要麽是與生俱來,要麽是在聚光燈下錘煉得來。可是大家同為練習生,她這樣出眾的表現力又是從何而來呢?
這樣的女孩子,有什麽理由不升上A級呢?
一年以前的於鵬以為,縱觀整個天河娛樂,最輕鬆的職位莫過於做小少爺的助理了。李緣木閑閑散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來公司一百天已經不容易,他人掛在藝人管理部,可是當所有人都跑斷腿的時候,他卻在家裏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床,他玩賽車,玩射擊,賭球,他和他這個年紀的富家少爺一樣無所事事。連帶著他也每天無所事事,天天放帶薪假。
可是從一年前,他把車借給他送一個練習生去機場以後,一切都變了。那個好像永遠困得睜不開眼睛的小少爺一下子不見了,一年的時間不足以把他打磨成一個成熟穩重的龍頭,卻把他所有的閑散懶惰都磨得幹幹淨淨。
他才二十三歲啊,他的同齡人剛剛邁出大學校門還在為找工作而發愁,而他卻已經學會不苟言笑,用他狐狸一樣狹長上挑的眼睛定定地盯得人心裏發毛。
“少爺,您待會兒還有個會。”
“推到下個月月初,每一個月末必須空出來,我有重要的事情。”
“好的,那我去和那邊說。”
“辛苦了。”
李緣木放下手裏的文件,垂下眼簾。
太久不見了,我已經變了太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