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吐出真言
百裏衍臉色憔悴，在嫻妃的宮殿外來回踱步，腳步錯亂，目光無神。
在不久前他還是孝順母妃，情深意重，一心為朝廷的皇子。
但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了。
母妃無意中一句話透露他的身世，越是往裏探查，越證明當年的蹊蹺。他想去質問，他到底是誰！但又怕聽到結果，若他不是皇子……
手不由得發顫，渾身冰冷。
這幾日他日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這件事像是一根刺，深深刺進心裏，時間過得越久，越疼痛難忍。
過了許久，百裏衍停下腳步。
暗中捏了捏衣袖裏的東西，下定決心，抬步走進去。
老嬤嬤正把娘娘喝完的藥碗端出來，撞見迎麵走來的百裏衍。立刻恭敬行禮，“殿下。”
百裏衍緊緊盯著老嬤嬤，沉聲道：“嬤嬤，本王有些事要問你。”
“殿下有什麽事情嗎？”
“隨本王來。”
百裏衍轉身，態度古怪，跟平時有很大出入。
老嬤嬤心裏疑惑，不過沒有多想，把藥碗遞給旁邊的宮女，跟著百裏衍走過去。
百裏衍把老嬤嬤帶到一間空房。
“殿下。”老嬤嬤喊道，她看著七殿下自幼長大，已經超脫了主仆之間的關係，打心裏疼愛殿下。不論殿下吩咐什麽，都甘願赴湯蹈火。
百裏衍沒有說話，靜靜走過去撥弄香爐，暗暗灑進去衣袖裏的東西。
因為用身子擋著，站在門口的老嬤嬤沒看到這一幕。
沒一會兒，清淡的幽香彌漫開來。
“殿下，有什麽事情嗎？”
“嬤嬤，你跟在母妃身邊多久了？”百裏衍轉身，淡淡問道，聲音平靜。
老嬤嬤想了一會兒，應道：“娘娘在李府的時候老奴就跟著了，老奴親眼看著娘娘長大，估摸著約三十來年了……”
“那你是一直陪伴在母妃身邊，沒有離開過。”
“正是。”老嬤嬤恭敬回答。
屋內熏香越來越濃，百裏衍臉色平靜，眼底沉黑，靜靜看著老嬤嬤。
“那你應該知道所有關於母妃的所有事情……”
老嬤嬤仔細聽百裏衍的話，不敢怠慢，不過不知道為什麽，聲音變得飄渺，忽遠忽近，腦子也昏昏沉沉起來，身體沉重。
“是……”
七殿下的聲音慢慢拉長，到最後好像聽不見了。
百裏衍緊緊盯著老嬤嬤。
老嬤嬤目光呆滯，怔怔望著前方，好像失去了神智。
“老嬤嬤？”他試探性喊道。
老嬤嬤聲音板板正正，木訥回答：“老奴在。”
“你叫什麽名字？”
“老奴叫翠兒。”
百裏衍抖了抖袖子，從裏麵落下油紙包。“讓人吐出真言的藥，還真管用。”他吩咐南風去給母妃抓藥的時候，還吩咐了一種特殊藥粉。
有關當年事情的人全部身亡，如今知道事實的，隻有跟在母妃身邊伺候多年的嬤嬤。
想要她吐出真言，隻有這個辦法。
百裏衍抬眼，“嫻妃當年產子的時候，你是否在身邊？”
老嬤嬤神色恍惚，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麽，隻是憑著本能回答，“老奴守在娘娘身邊。”
“那……”
百裏衍張口，想詢問當年母妃生下的是男嬰還是女嬰，但真正要開口的時候，話語噎在嗓子裏，竟發不出來。
沉默了好一會兒，“當年……生的是男嬰還是女嬰？”
說出來的時候聲音微顫，嗓子嘶啞。
“是……”
老嬤嬤順從回答，但這個時候突然臉色變猙獰，嘴角抽動兩下，像是拚命掙紮，“是……”
“是男嬰還是女嬰？”百裏衍再次冷聲詢問。
老嬤嬤額頭冒汗，臉色慘白難看，最後在藥性驅使下，硬逼著說出實話，“生的是小公主。”
咯噔。
百裏衍倒退半步，呼吸瞬間停止，刹那間耳邊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見。
是女嬰……
母妃她生的是女嬰！
為什麽？為什麽……他痛苦抽搐，從頭到腳像是澆了一盆冷水，漸漸冰冷，心都冷了下來。
母妃生的是女嬰，那麽他是誰？他為何會在宮裏……為什麽做為皇子活了這麽多年？
百裏衍連連後退腳步蹣跚，後背不小心撞到木桌，花瓶搖搖欲墜，最後沒穩住掉落到地上，砰地一聲，散碎一地。連同他的心也一起。
“那麽我是誰？”
“我百裏衍……是何人……”他喃喃，話語失魂落魄。
“殿下是娘娘的兒子。”老嬤嬤木訥回答，經過萬般糾結的問答後，臉色再次恢複平靜。
百裏衍的嘴唇發顫，“我是母妃的兒子？嗬。”
根本沒有血緣關係，還能算是母子嗎？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理智，其實他早有猜測，從三天前就開始懷疑此事。當從老嬤嬤口中得到真正回答時，確實震驚難過，心像撕裂開來一樣。
他從小起就身負重任，為了成為母妃自豪的兒子，為了在父皇麵前得到重視，不分日夜的學習。皇兄們會做的事，他會花費十倍百倍的努力，做得更好。
但現在告訴他，他根本不是皇子！
那麽他這二十年來的努力算什麽？
他喊了二十年的母親，不是親生母親。
這一切都顯得陌生虛無。
“不……我根本不是……我不是……”
“為什麽，那天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要把我帶到深宮裏來！”百裏衍抬起臉，眼裏充滿紅血絲，幾乎崩潰大喊。
老嬤嬤掙紮，比剛才還要更臉色猙獰，額頭布滿細密冷汗，肩膀都在微微抽搐。“那天夜裏，娘娘生了小公主……但必須是皇子才行，隻有這樣娘娘才能穩固後宮地位……”
“最後想出了狸貓換太子的計策，老奴從宮外抱來孩子，把真正的小公主送了出去……”
豆大的汗水從臉龐流下。
老嬤嬤渾身發抖，這是最大的秘密，她要守一輩子帶到墓裏去，萬萬不可透露出一句。
要是傳出去，所有人都得死！
百裏衍聽了之後，顫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變得十分冰冷。
就是為了穩固後宮地位，才會把他抱進來。
他就像嫻妃手中的棋子，被利用了二十年……
香爐裏的熏香燃盡，味道漸漸變淡，微風從門縫隙中吹進來，沒一會兒就把屋內的清香全部吹散。
老嬤嬤眼神清明，渾身猛的一震，“殿下？”
怎麽回事？剛剛刹那她好像失神了，現在渾身都是冷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殿下有事詢問老奴嗎？”好像依稀記得殿下有事詢問，才把她喊到這裏。
“……殿下？”
老嬤嬤看到百裏衍臉色蒼白難看，不遠處地上花瓶散碎一地，頓時驚的倒吸一口冷氣，“嘶——殿下您沒傷到吧？是不是老奴做錯了什麽？”
花瓶什麽時候碎的？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
百裏衍內心冰冷，腦子混亂。
他想離開這讓人窒息的地方，剛抬起腳，雙腿發顫，身形趔趄差點沒栽倒過去。
“殿下！”老嬤嬤驚呼，急忙跑過來攙扶。
百裏衍隻覺得惡心，深深的背叛感令他作嘔，他最信任的兩個人，竟然欺騙了他最久！從繈褓到現在，全都是騙局，把他當成棋子，耍的團團轉！
他猛地雙開手，“不要碰我！”
老嬤嬤被大力推開，倒退半步，震驚看著百裏衍。
百裏衍臉色冰冷，眼神陌生，“不要碰我。”
此刻的他，冰寒的像陌生人。
老嬤嬤心頭發顫，她侍奉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殿下這樣的表情。“殿下……”老嬤嬤顫抖喊道，剛想說些什麽。
百裏衍甩袖離去。
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離開這個窒息的空間，離開不屬於他的地方。
背叛，無力，無盡的痛苦……
黑暗的沉淵一點點吞噬，把他拉向黑暗。
他的母親，他最愛的母親……竟然不是親生母親！那麽之前待他好，全都是假裝出來的嗎？
百裏衍跌跌撞撞，下人們呼喊也全部無視，獨自一人出宮，迷茫走在街道上。
……
嫻妃的宮殿裏。
老嬤嬤擔憂的雙手捏緊，眉頭緊皺。
殿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會突然發怒？在房間裏發生了什麽……好像發生了一些事，但記不得了。
腦子渾渾噩噩，什麽都想不起來。
老嬤嬤深深歎一口氣，抬起臉看向坐在床榻上的娘娘，娘娘親熱握著阿良的手，眼底溫柔，含著笑意。看到這一幕，老嬤嬤的歎息更重。
“唉……”
“藥煎好了嗎？”
這時陶啟明抬步走來。
老嬤嬤回神，立刻應了一聲，“馬上就好。”
“好，端過來。”陶啟明點頭，錯過老嬤嬤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的腳步停頓，皺了皺眉，“等等。”
“大夫，有什麽事情嗎？”
陶啟明上上下下打量老嬤嬤，剛才那瞬間，他好像聞到極淡的味道，是特殊幻香。
這種香很特殊，配製起來也十分困難，一般人不會使用，但是竟然從老嬤嬤身上散發出來，這就表明她剛才接觸過此香。
“你……”陶啟明想詢問，但想了想，把話語收了回去。“沒什麽，去端藥吧。”
“是。”
老嬤嬤離去後，陶啟明眼中閃過異色，“此人有古怪，得找機會告訴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