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向我許願
兩人一路走到河道上遊，四周靜謐，時不時的蛐蛐兒聲傳來。
一盞又一盞花燈順著河水飄蕩而下，在黑暗中點燃一點光亮，吸引人的視線。
薑靜姝從憂傷中緩過來，望著河裏花燈。
“點花燈，心想事成……花燈會帶著你的願望帶給河神……”不遠處老翁的叫喊聲傳來，有少許人從老翁的攤子前買下花燈去點燃。
薑靜姝順著聲音望去，視線也落在花燈上。
寧洛七注意到薑靜姝的眼神，她沒有開口說出來，都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他大步走過去，從老翁手中買下一盞花燈。
“給。”寧洛七折返回來，將花燈遞給薑靜姝。
薑靜姝微微一笑，表示感謝，隨即往河邊走去。她蹲下身，雙手捧著花燈，望著一閃一閃的燭火，神色迷離。
寧洛七走到她的身邊，問道：“你可信神佛？”
“……”
神佛嗎？
她的一生裏沒有老天眷顧，所有苦頭都吃了遍，親人逝世，最愛的人背叛親離，狠狠往她的心口上插了把刀子。
但很慶幸的，最後一刻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她的乞求，讓她重新來過，重生到還未發生慘事的這一年，讓她有機會挽回。
她閉上眼，神色虔誠。
過了許久，睜開了眼，準備把花燈放走。
這個時候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抬頭望去，這個角度能看見居高臨下的寧洛七。
“許的什麽？”他開口問道。
薑靜姝笑著搖頭，“說出來就不會如願了。”
寧洛七一怔，深深望著薑靜姝，好似要把她寧靜的笑容刻印在腦海裏，不願忘記，她的一顰一笑都要記住。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的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人心。
他的心在跳動，不受他的控製。
“你先向我許願，若是不成，再向老天許。”他淡聲道，聲音平靜中帶著霸道，這世上還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情。
薑靜姝看著寧洛七的眼，笑容逐漸變淡，“你似乎辦不到……”
“你可知我是何人，凡是你想要的，都可以為你做到！即便你想要整個繁華京城，我也可以……”
寧洛七的聲音真摯凝重，不是開玩笑。
他此刻的眼神也是認真。
“我知道。”薑靜姝淡淡的道，微微垂下眼。
她當然知道。
若說京城裏最為可怕的人，不是陰狠毒辣的四皇子，也不是心機深沉的七皇子……而是麵前看起來生性瀟灑，麵如美玉的人。
他用一雙手翻雲覆雨，掌控所有天下局勢。
他可以輕輕鬆鬆得到想要的一切，所以四皇子才會把他供奉起來，不敢小視。
這個世上最為了解他的，應該是有了前世過往記憶的薑靜姝了。
她淡然將手中的花燈放掉，推向遠處，隨即靜靜的起身，站到寧洛七的身側。她的視線隨著花燈，愈來愈遠，神色迷離。
“你會是京城最為權勢滔天的人……”
“不過……”薑靜姝轉過臉，抬頭看他，神色極為認真，她的眼睛彎彎，好似含著笑，比起這月光還要皎潔明亮。“不過我的願望就讓花燈帶給河神吧，如願也好，不成願也好……我的命運會由我自己牢牢掌控，絕不會再交給任何一個人。”
“薑靜姝……”寧洛七喃喃。
他有些心疼麵前的女子。
到底絕望冰冷到何種地步，才會誰也不信，把整個心都冰封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很想伸出雙臂去抱抱她，告訴她，這一世不用她獨自承受，不論發生什麽，都會為她擋著。
“……”
他的手動了動，看到那皎潔的笑容，最終沒有抱她。
“寧公子，今日真是多謝你了。”薑靜姝微微點頭道謝，退後一步，與他保持了距離。
她站的腳有些麻木，正準備轉身走走。
寧洛七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薑靜姝，你的願望是關於薑府，還是……那裴遠？”他開口問道，問出這句話時，聲音微微發顫。
薑靜姝這才認真的看他，腦海裏回想著他說過的話。
薑府，裴遠……
寧洛七心裏揪緊，還是在芥蒂前世之事。薑靜姝傾心於裴遠，為他付出一切，若這一世情意還在，忘不掉那裴遠該怎麽辦？
想到這裏，他恨不得直接把裴遠給除掉。
他的手下意識的捏緊。
薑靜姝皺眉，看了眼被緊握住的胳膊，疼痛感傳來。
但她沒表現什麽，抬起臉，淡然一笑，道：“曾經的事情都忘記了……曾經少年不再是少年，曾經癡傻之人也不再癡傻……”
短短的幾句話，話語平靜，蘊含的心思並不靜。
寧洛七讀懂了她的心思，慢慢鬆了手。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河邊走，薑靜姝提著花燈，腳步輕快，經曆了一夜事情，他們二人之間氣氛尷尬少了許多，反倒是多了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不知走了多久，薑靜姝停下腳步，轉過身。
寧洛七的視線本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見她突然停下，迅速收回目光，好似被撞破了心思。
“寧公子。”
薑靜姝知道寧洛七不是什麽罪惡之人。
前世所傳他是手刃全家的修羅，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她也相信，其中定然有不可說的原因。
她想起來，他的下場尤為慘烈，被四皇子生生背叛，蓋上捏造的罪名，被關進天牢，再無回天之力。
她看著寧洛七此刻站在麵前，雙手背負在後，身形頎長淡然的樣子……又想起他那淒慘下場，不禁微微垂下眼，心頭發緊。
“寧公子，防人之心不可無，每個人都有兩麵，即使現在對你掏心掏肺的好，等大權在握，也會開始想方設法的除掉自己的威脅……”
“所以你要保重。”
她靜靜道，隻能隱晦提點他。
她現在能做到的也就隻有這一點了。
寧洛七怔了怔，看到了薑靜姝的糾結，她的這番話是在提醒讓他對四皇子防備。他有前世記憶，自然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她知道前世發生的事，而且在擔心他！
寧洛七心裏升騰起古怪感覺，像是被某種東西填滿，愈發膨脹。
他的目光越來越熾熱，看的薑靜姝渾身不自在起來，不禁幹咳了一聲，便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天色已晚，寧公子，我要回府了。”
“好，我送你回去！”
寧洛七走上前，與薑靜姝齊肩走。
薑靜姝的身影僵了僵，也沒拒絕，向前走去。
……
不遠處柳樹下，一個男子把二人的身影看在眼裏。
他下意識的摳著一旁的樹幹，生生把一塊樹皮給摳了下來。
從二人在河邊放花燈開始，他的視線就直勾勾的落到女子身上，“薑靜姝……為何……”
“裴兄？”
不遠處有人呼喊。
裴遠的心神還沒回來，直到兩人的身影看不見，他才收回目光。
他的臉上滿是戾氣，握緊拳頭，狠狠的捶在樹幹上。手背蹭破皮，鮮血直流，都沒有皺眉。
“薑靜姝，寧洛七。”他冷冷念出聲。
薑靜姝對他疏遠，今天還謊稱說早已歇息，拒絕了他的邀請。沒想到竟然轉身就跟別的男子一同出遊，相贈花燈。
相贈花燈……這是給喜歡的人相贈的東西，以花燈為物，表達自己心思。收到的人若是收下對方心意，就會以親手繡製的荷包或者香囊等物來相贈當成回禮。
薑靜姝手裏拿著的花燈，定然是那男子給的！
裴遠心裏難受，有什麽東西憋悶在心裏，想發泄卻發泄不出來。這是嫉妒，是憤怒……他覺得薑靜姝明明是他所看上的人，是他的囊中之物，卻被別人奪了去。
“裴兄，在看什麽呢？”有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今夜我們不如去喝酒，不醉不歸！”
“好。”裴遠悶聲應下來，他的神色冰冷，戾氣還未散去。眾人聽到回答不禁一愣，“裴兄今日真是難得，要接受我們相邀……”
“走！找個酒樓！”
裴遠收回目光，將受傷的手隱藏到衣袖裏，不讓人發現。
轉身時，他的臉色冰冷，心裏逐漸異樣心思在萌芽，事情漸漸發展到不可操控的地步……
薑靜姝不知道此事，也不知道自己和寧洛七走在一起的身影被裴遠看見。走回京城街道，寧洛七送她回林府時，她隻覺得後背發寒，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冷嗎？”
寧洛七心細，注意到薑靜姝的細微動作，隨即脫下長衫披在她身上。
“不，我並不覺得冷……”薑靜姝想要拒絕，不過寧洛七直接雙手按壓住她的肩膀，讓她拒絕不得。
……
“小姐！”不遠處，一道呼喊聲傳來。
身影一閃而過，隨即半夏出現在薑靜姝的麵前，她神色急躁，額頭上滿是細密汗水。從街道上走失後，她一直在尋找薑靜姝。
現在看到薑靜姝安然無恙的回來，才鬆了口氣。
半夏單膝跪到薑靜姝麵前，道：“是奴婢無能，沒有保護好小姐，請小姐責罰奴婢吧！”
她心裏愧疚，就連小姐何時走丟的都不知道，萬一真出什麽意外……一想到這裏，半夏心裏鬱悶，滿是愧疚。
薑靜姝搖了搖頭，“起來吧，這不關乎你的事，是我考慮不周，不讓你貼身跟隨才走散的。”
“可……”半夏深深低著頭，不願意起來。
“半夏，我們回府。”
她靜聲道，聲音嚴肅許多。
半夏這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才起了身。
薑靜姝轉身對寧洛七點了點頭，“今日多謝公子了，林府就在麵前，就不用公子相送了……公子回去時小心夜路。”
“好。”聽著薑靜姝關懷的話，寧洛七隻覺得心中暖暖的。
他默默站著，看著薑靜姝遠去，直至拐入拐角看不見身影了，都舍不得收回視線。
“薑靜姝……”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