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化療

  這句爸，是他和徐怡雅結婚多年，第一次喊出口。


  所有人愣在了那裏，連徐茂陽自己都微微一怔，回過頭看著陸正饒道，“你是誰？喊錯人了吧？”


  這些年，陸正饒在生意場上，看見自己是個什麽德行，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現在他竟然會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一聲爸？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陸正饒臉色一臊，看著童童道，“童童，好些了嗎？”


  童童搖搖頭，歪著腦袋，看著陸正饒，陸正饒一時間不知道多什麽才好，將眸光投向了徐怡雅。


  徐怡雅表情淡然，看著徐茂陽，“爸，我們先出去吧，讓童童早些休息！”


  徐茂陽知道，這是在打發自己走，於是審視的看著徐怡雅道，“你這些年，在陸家受的苦，還不夠嗎？”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為陸正饒說話？


  徐怡雅臉色一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陸正饒慌忙上前，一隻手搭上徐怡雅的肩膀道，“怡雅，你先在病房陪陪童童，我和爸爸出去聊！”


  徐怡雅一副震驚的表情看著陸正饒，陸正饒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讓她放下心來，接著扭頭看著徐茂陽道，“爸，有些話，我想先跟您聊，得到您的諒解！”


  徐茂陽冷哼一聲，踱著步子，離開了病房。


  陸正饒緊隨其後。


  徐怡雅扭頭，看著床上的童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你爸爸這是怎麽了？”


  童童攤開雙手，慫了慫肩膀，“媽咪，我也不知道！”


  徐怡雅搖搖頭，走到童童旁邊，坐下，“童童，關於化療的事情……”


  童童皺眉看著徐怡雅，“媽咪，童童可以答應您化療，但是您也要答應，給童童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徐怡雅臉色一變，看著童童道，“你剛剛明明說過，隻要我能將你外公請來，並且跟你外公道歉，你就答應我化療的！”


  童童鼓嘴，“媽咪，連房價都一直在漲，別說諾言了！”


  徐怡雅無奈的看著童童，童童認錯態度很好，“媽咪，我隻是想幫一幫爹地，再說，聽說兄弟姐妹的骨髓配對可能性更大，所以……”


  徐怡雅搖搖頭，坐在那裏不說話，童童伸手拉住了徐怡雅的手，“媽咪，答應童童好不好？有你和爹地一直陪著童童，童童什麽痛苦都可以忍！”


  徐怡雅平靜的看了童童一眼，“不管怎麽說，先把今天下午的化療做了！”


  童童撇嘴，“可是你還沒有答應童童……”


  “我答應你！”門外忽然傳來了陸正饒的聲音，接著房門被推開，陸正饒走了進來，接著關好房門道，“不管什麽條件，媽咪和爹地，都會答應你，但是童童，化療必須從今天下午開始！”


  童童無奈的點頭，徐怡雅抬頭看了一眼陸正饒道，“我爸爸呢？”


  陸正饒指了指外麵，“在外麵想事情呢？怡雅，我答應了爸爸，每個禮拜，都會留三天的時間，帶著你和童童回徐家陪他和媽！”


  徐怡雅靜靜的看著陸正饒，陸正饒微微一笑，“別不相信我，這一次，我是真的悔悟了！”


  他坐在病床的另外一邊，握住了童童的另外一隻手，“童童，有爸爸陪著你，有沒有信心，戰勝病魔？”


  童童扭頭，看了媽媽一眼，又看了爸爸一眼，點頭，“不管多痛，我都要留在爸爸和媽媽的身邊！”


  陸正饒笑了笑，伸手，將童童攬入了懷中，眼睛卻深深的盯著徐怡雅，徐怡雅低著頭，假裝沒有看見陸正饒的眼神。


  下午，14點，徐怡雅終於在化療同意書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童童還是不太樂意化療，撅著小嘴巴看著媽媽，徐怡雅無奈的看了童童一眼，醫生開玩笑的看著童童道，“小不點，媽媽答應你做化療了，要不你問問爸爸，同不同意化療？”


  童童果真看向了陸正饒，陸正饒搖了搖頭，“必須化療，童童，不管有多痛，爸爸和媽媽都會一直陪著你！”


  童童低下了腦袋，醫生笑了起來，“不會很痛的，童童是個小男子漢，讓我們看看童童的表現，有多乖，好不好？”


  童童冷哼，“我才不是小男子漢，我就是一個四歲的小屁孩，小屁孩肯定怕痛！”


  在他的心裏，他覺得爸爸和媽媽已經和好了，他們很快的能生出弟弟妹妹，到時候就不需要童童的陪伴了。


  特別是媽媽，媽媽有了爸爸，他也可以放心了。


  徐怡雅走到童童身邊，“你要是還不願意化療，那我們就回美國！”


  童童倏然抬起頭，惶恐的看著媽媽道，“不，我不能回美國，媽咪你也不能回美國！”


  徐怡雅僵持的看著他，童童無奈的歎息一聲，“好吧，我接受化療，但是媽咪，你一定要答應我，快點生一個弟弟妹妹，給童童玩！”


  徐怡雅不說話，陸正饒回頭，看著醫生道，“準備化療吧，用副作用最小的藥物，不管花多少錢，隻要能讓孩子少一些痛苦！”


  醫生點頭，“好的，陸先生！”


  護士拿來第一瓶化療之前注射點滴的時候，童童還沒有心理準備，氮烯咪胺順著塑料輸液管，注入了血管，童童痛的大叫起來，他整隻胳膊頓時紅腫如饅頭，靠近針眼的地方，密密麻麻，起了紅色的疹子。


  童童大叫，“好痛，媽咪，我不要打針了……”


  他伸手，想要拉扯掉輸液管，陸正饒趕緊攔住了他，一把摁住了他的小胳膊，徐怡雅緊緊的抱住他，將他的腦袋摁在懷中。


  童童蒼白的臉上，密密麻麻滿是汗珠，他哭著大叫，請求徐怡雅將輸液管拔掉。


  徐怡雅死死的咬住唇瓣，不敢答應童童的請求，陸正饒摁著童童的胳膊，呆在那裏，他不知道究竟有多痛苦，才能將活潑的童童，折磨成這個樣子。


  點滴打的很慢，童童的整條胳膊已經腫了起來，他嘴唇蒼白，臉色烏青，唯有一顫一顫的睫毛證明，他還有一息尚存。


  徐怡雅沒有想到，光是化療之前的藥物，已經這麽痛苦，她緊緊的抱著童童，將自己冰冷的臉頰貼在童童滿是冷汗的小臉上，她低聲鼓勵著童童 ，“童童，堅持住好不好？你曾經說過，你長大了，要給媽咪買很多漂亮的衣服，要給媽咪買很好看的口紅，你以前問過媽咪，為什麽人家的媽咪都塗口紅，唯有你的媽咪不塗，現在媽咪告訴你，因為媽咪很窮！我們在美國的日子，你還記得嗎？除了房租和給幫傭的錢，連一頓好吃的都買不起，媽咪哪裏舍得買口紅？”


  “童童，寶貝兒，你不會讓媽咪失望是不是？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媽咪，媽咪真的愛你，真的好愛好愛！”徐怡雅揉著童童的臉，強迫童童睜開眼睛。


  可是童童睫毛顫抖，想要睜眼，卻失敗了，他虛弱一笑，氣若遊絲，“媽……咪……”


  徐怡雅點頭，緊緊的抱著童童，感受著他在自己懷中，無助的戰栗，童童斷斷續續的道，“媽咪，不……塗……口紅……也……是……最美……”


  剩下的話，徐怡雅已經知道童童要說什麽了，她點點頭，難過的親吻了童童的小臉一下道，“童童說的沒錯，媽咪隻要有童童，哪怕不塗口紅，也是最美的媽咪，可是童童，媽咪不能失去你，不能！”


  童童小臉上全部都是冷汗，他費力的睜開眼睛，看了徐怡雅一眼，又看了陸正饒一眼，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陸正饒再也忍不住，大聲喊叫了起來，“醫生，醫生快來啊，醫生，童童昏迷了，童童昏迷了！”


  一幫醫生和護士，湧了進來，雖然化療之前的點滴，確實難受，可是他們沒有見過，抵抗力這麽差的孩子，打點滴竟然休克了。


  病房裏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徐怡雅被護士請了出去，因為她見不得孩子麵無血色躺在那裏，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陸正饒扶著幾乎癱軟的徐怡雅，走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醫生和護士。


  徐怡雅麵色慘白，仿佛靈魂被抽幹了一般，木偶一樣站著。


  她難以想象，沒有了童童，她以後的生活，該怎麽辦。


  陸正饒摟著她，聲音低沉，“怡雅，對不起……”


  他不知道，她帶著童童，過了那麽多年的苦日子。


  徐怡雅搖了搖頭，聽著病房內搶就的聲音，忽然就失去了繼續看著童童化療的勇氣。


  她驀地衝了進去，大聲喊道，“住手，我決定了，我們不化療了，住手，你們放開童童！”


  她上前，撥開了圍著童童的醫護人員，接著看著童童毫無血色的臉，還有淩亂的短發，驟然一把抱住了童童。


  她不要，不要她的童童這麽痛苦，童童從生下來開始，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她不要童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全部都是痛苦。


  她緊張的抱著童童，聲音顫抖，“回家，童童，我們回家，從今以後，再也不來醫院了，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