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大道孤獨
山丘下，人群的呐喊聲仍未消退。
山丘上，梅丘卻感覺自己即將踏入萬丈深淵。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同。
那震耳欲聾的歡聲笑語，一遍又一遍的刺激著他的耳膜。
老實說，他並不信任葛斯特。
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任何足以交托信任的基礎，甚至就連共同利益也遠沒有看上去那樣穩固。
隻是，對方所提出的放緩工業文明建設速度的建議確實是一個極具可行性的辦法。
規則並沒有給自己規定任務的期限。
按照薩沙留下來的成例，在人類固步自封足足七百年之後，天災才再度降臨人間。
換句話說，隻要自己能夠一直以一種緩慢但卻堅決的態度將工業化在全大陸推廣，就能夠讓天災重現的概率降到最低。
真是一個不錯的提案。
他深呼吸，幾度掙紮，最終長舒一口氣，緩緩搖頭。
“我拒絕。”
葛斯特聞言一滯，才露出的輕鬆全然印在了臉上。
“你說什麽？”
豈料，梅丘再次搖了搖頭，一臉堅定，已經沒有了剛剛的猶豫。
“辦法不錯，不過我拒絕，因為我的良知不允許我為了一己之私將這個世界的生靈繼續置於迂腐與蒙昧之中。”
“迂腐，蒙昧？”
葛斯特氣急。
“你可知道，萬一你所建立的文明不是規則所希望的，會導致什麽後果？黑暗時代將會再臨，整個世界都將沉浸在黑暗之中，不見天日！”
小不點怒吼著，急迫的跺著腳，跟往日中有意耍寶不同，這一刻的葛斯特是真的急了。
麵對如此急迫的葛斯特，梅丘隻是感到一陣無力。
按理說以魔法師為代表的偉力者已經是這個世界中最為頂尖的人物，但就算是這個層次的強者也依舊沒有理解工業文明的偉大。
他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大道孤獨。
“我與你一樣不希望天災再度降臨到這個世界，但是這並不代表我可以容忍這個世界一直停留在文明真空的時代，你擔心黑暗時代再度降臨？那麽不妨好好看看周圍的一切，看看山腳下那些歡笑的人們，他們的生命中充滿了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負麵因素，貧窮，饑餓，缺乏，無知.……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而是這個世界錯了！”
梅丘猛地一揮手，揮出一陣猛烈的罡風，爆炸鬥氣在葛斯特的身邊凝固，嚇得小不點頓時收斂了蹦跳的腳步。
他這才意識到，對方原來也是玩真的，那一聲聲質問印在葛斯特的耳膜，震得他頭腦發脹。
“在過去的七百年裏，這個世界的人們已經習慣了困苦的生活，你竟然還要我將這種毫無希望的日子再延續二百年？還要讓他們在苦難之中忍受二百年的時光？告訴我，葛斯特！告訴我，這些人現在遭受的和黑暗時代有什麽區別？他們根本不是在生活，而是純粹的求活！”
說到這裏，梅丘索性背過身去，不再麵相葛斯特。
“人不該毫無價值的去死，但也不應該毫無希望的活著。”
葛斯特如遭雷擊，張了張嘴，但是周邊凝固的爆炸鬥氣忽然一陣收緊，讓他被迫放棄了吐出催眠迷霧的打算。
“可是，你要顧忌規則……”
但這道已經顯現出懦弱的聲音卻立即被一道剛猛異常的回答打斷。
“如果規則同意我的行為，那麽皆大歡喜，但是如果不同意，那麽我就讓它知道，什麽叫做人定勝天，不論它同意還是不同意，工業文明都將降臨在這個世界，隻會提前，絕不拖延。”
葛斯特呆住了。
眼前的一切打破了他的認知。
世間的一切總是充滿變數，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唯一的不變便是變化本身。
但是他意識到自己竟然遇見了極少數的例外——一個可以將意誌付諸行動的男人，並且絕不會因客觀因素而轉移。
就在這一刻，他重新認識了這個曾經被自己輕視過的人類。
那道背影挺拔的映在他的眼中，印在腦海裏，與記憶中的兩道身影重疊。
“阿斯頓……”
他喃喃自語。
“薩沙.……”
下一刻，一扇碩大的空間之門憑空浮現，而五個早已經在角落處躲避多時的小地精這才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確定一切安全之後才高舉著手捧花圍到了梅丘身邊。
“走了。”
梅丘向著圍繞著自己的孩子們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隨後直接走進了空間之門。
小地精們你追我趕，緊接著湧入了深邃的空間通道。
葛斯特呆立在原地，感受著桎梏著自己的爆炸鬥氣緩緩消散，在他的麵前，那扇無比熟悉的空間之門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暗淡。
幾個呼吸之後，大門徹底消失。
一同消失的，還有勸說對方顧忌規則的希望。
不知什麽時候，太陽已經逐漸升到了頭頂的天空，躲到了白雲之後，不見蹤影。
天空晴朗如鏡。
山丘之上，小不點兒緩緩抬起頭，仰望著遮蔽太陽的雲朵。
恰在此時，又一陣歡笑從山腳下傳來。
喧囂擾攘，打破了天地間的清寧幽靜。
“真吵啊……”
小不點兒喃喃自語，隻覺得今天聽到的歡笑聲好像比之前幾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暗影之域本是因[泰坦]枯坐而得名的放逐之所，但沒想到，在那位最強大的魔法師踏上星空的征途後，竟然能在同一天裏集齊久違的陽光與歡笑。
世道真是變了。
他扁了扁嘴，臉上又恢複了天真爛漫的模樣，看了看不遠處的指揮所，想了想，終究還是慢悠悠的向著山下的人群走去。
曾幾何時，人世間其實也存在過如此熱烈的歡聲笑語。
激蕩的呐喊聲合並到一處，震耳欲聾，向著天地宣誓著他們的喜悅。
那大概是地精時代的故事吧？
隻是，這樣的景象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事件的侵襲，化為塵埃，埋沒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歡笑總是短暫的。
葛斯特眨了眨眼，嘴角還未返泛出的笑容漸漸消弭於無形。
是的……
悲傷，才是奠定世界的基調。
“這是……後悔的感覺嗎？”
走出了大概數百米之後，他才終於壓下了動搖的心神，從亂麻般的感情中，理出了最為真實的情感。
今天確實犯了一個錯誤。
他啞然失笑，暗暗記住了教訓。
“早知道麻痹魔紋會時效，當初就應該在得手之後多再放幾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