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墮落，騎士之王
這是個好消息。
如果金獅王的觀念中存在陰謀的概念，並願意將之付諸行動的話，說明這位王上與他還存在對話的可能性。
無論從名望，權威還是號召性，騎士之王無疑比人類諸國的貴族們更能擔負起統帥騎士的職責與義務。
搞定了麵前的老人，日後再與蓋倫特王國的騎士們交手的概率就大大降低。
梅丘揮了揮手，揮掃著空氣中的塵埃，在金獅王身邊坐了下來，與瓦礫中的老人目光相對。
“我曾經與另外一名無畏騎士交過手，他是加達裏女王的影子，整天躲在黑暗之中，不肯讓自己粘上一丁點光明，不過，他的身手可遠不如您。”
他看著金獅王的眼睛，故意隱去了斯瓦裏侯爵禁錮多年的鬥氣也隱隱有了突破征兆的信息。
金獅王笑了笑，“加達裏王的陰影自然不會置身光明之中，未知的黑暗一旦被陽光捅破，畏懼於黑暗的野獸便會趁虛而入……不過，被一名魔法師誇獎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惜，這裏沒有用來慶祝的酒……”
老人臉上疲態盡顯，再也找不出絲毫王的威壓。
他在讚譽與榮光中浸泡了太長的時間，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失敗的滋味了。
“請吧，阿爾諾閣下，勝利者有權奪取失敗者的一切，但是蓋倫特的王冠已經銘上了範博帕的烙印，不過，你仍舊可以拿去我的生命。”
老人說完，緩緩閉上了眼睛。
梅丘反倒皺起眉頭。
殺死金獅王固然容易，但殺死一個虛弱的近乎垂死的王無助於問題的解決。
由於時代的限製，這個世界中絕大多數的人都看不透他在暗影之域做出的布局，即使是一直被自己稱作為狐狸的莫妮卡也最多隻是懷疑梅丘想要要通過發展計劃團結貴族，奪取更多的土地的擁有權。
在那位敏感而又多疑的女王的腦海中大概已經設想出了一張具體的時間表，內容是自己逐漸蠶食加大裏王國的各個行政省，並最終向王位發起挑戰。
所以，能夠看破發展計劃實質的，無一不是材高知深的智者。
已經被莫妮卡逼迫的改名換姓的愛德華如此，麵前的金獅王亦是如此。
他們的眼光已經超過了時代的局限，是人類族群中的精華。
更何況，在隨著對這個撲朔迷離的世界了解的深入，梅丘越發覺得，如果想讓發展計劃繼續實行下去，就必須要有既得權利者的支持。
至少，接下來一段時間之內的支持。
他伸手，從金獅王的腰間拔出帶有金獅紋章的長劍，即使在昏暗的側殿內，鋒利的劍刃仍然閃耀著凜凜寒光。
“陛下，我就直說了，您是否真的希望自己的人生到此為止？”
梅丘站起身，雙手握著劍柄將長劍下垂，劍尖抵住金獅王的心髒。
“如果是的話，我願送您最後一程。”
金獅王睜大眼睛，感受著胸口的涼意，長劍已經點在了他的心口，隻要稍稍用力，他的生命就會像薩沙一樣，被這把長劍終結。
他望著梅丘的眼睛，昏暗的的光線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不過他仍然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冷意。
比長劍還要冰冷。
“你會怎麽對待多米尼克斯？放他一條生路可以為你賺取更大的利益。”
可是，下一刻，劍尖忽的向下移動稍許，刺破了他的胸口，有汩汩鮮血自傷口留出。
“死人，是不應該幹涉生者的世界的。”
梅丘控製著長劍下落的速度，恰到好處的割裂著騎士王的胸膛，“既然要死，就請安息。”
長劍寸寸下移。
鋒利的劍尖穿透了一層又一層堅實的肌肉。
血液緩緩湧出，包裹劍身。
繼天災之後，範博帕的王權之劍又再度染上了另一名豪雄的血！
金獅王睜大雙眼，看著長劍緩緩刺入自己的胸膛，幾度開口，但最終都化為歎息。
他梗著脖子，試圖尋找弗朗西斯的身影，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愛孫還活著。
視線徒勞的掃過側殿，入眼隻是一片狼藉。
蓋倫特的榮耀殿堂，騎士們的安息之所，如今已是一片廢墟。
隻剩下他自己的，殘破廢墟。
他昂起頭，怒目圓睜，“住手！”
梅丘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鋒利的長劍穩穩定在了金獅王的心髒之上。
蒼老的獅子垂下頭，躺在瓦礫中。
“我不想死了。”
“如您所願。”
梅丘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雖然同屬騎士階級，但戰列騎士與無畏騎士的還是存在本質差別的。
後者在晉升時崩壞的騎士道已經解開了精神層麵的枷鎖。
“我果然已經背叛了曾經的誓言……”
金獅王苦笑著，扭曲的肘部關節發出一股爆裂脆響，厚重而粗糙的右手握住劍刃，緩緩上提。
長劍自心口拔出，帶起一股血流。
金屬與地麵發生清脆的碰撞聲響，似在為一位王的屈服奏響喪鍾。
“現在，咱們的立場一致了，墮落的魔法師還有墮落的王.……”
蒼老的獅子麵目扭曲，露出猙獰的笑容，“.……兩個違背了騎士之道的，無恥的背叛者。”
“曆史終將證明，您的決定是正確的，蓋倫特王國正處在最脆弱的時候，想想您的子民，他們需要您的守護。”
然而梅丘卻絲毫沒有悲春傷秋的意思，金獅王的妥協隻是暫時而已，衰老的獅子需要重振雄風的時間。
南天林海發生的事情揭開了魔法師們一直竭力掩埋的真相，這個世界其實危機四伏。
在最糟糕的情況下，黑暗時代或許還會再度降臨這個世界.……
為了尋找解決辦法，至少在未來一段時間之內，人類族群要保證整體穩定。
這就是雙方達成協議的契合點。
兩個人，都需要時間。
“很高興能與您達成合作，我相信，在您的帶領下，蓋倫特王國一定會走出危機，重新偉大。作為合作的基礎，能否請您告訴我，究竟是誰向您透露了我的計劃？”
梅丘微笑著，蹲下身，湊近金獅王的身邊，雖然心裏已經鎖定了相關人選，但他還是想從對方的口中得到認證。
金獅王笑了笑，有了第一次經驗之後，妥協也變成了簡單的事情。
“他是我們的熟人了，在各國都有廣泛的情報網，因為沒人見過他的真實麵目，所以我們稱呼他為千麵.……”
果然！
梅丘強忍著捂臉的衝動，就是葛斯特那個混球！
欞星身上雖然也藏著無數迷霧，但絕不會做這麽露骨的事情.……
沒人見過真是麵目的千麵？說到底就是個喜歡出賣情報的半身人而已！
他舒了口氣。
“感謝您的真誠，王上，還有一件事情，務必請您應允。聽聞您想要發起對艾瑪帝國的戰爭，我認為這個舉動極有可能破壞人類族群的繁榮與穩定，能否請您打消這個念頭？”
金獅王搖了搖頭，“雖然不是魔法師的對手，但我終究是蓋倫特的王，如果要推翻自己的話，需要一個足夠的理由……”
他收住了聲，略顯驚訝的看著梅丘從懷中拿出的羊皮紙，空白的紙麵上印著金獅徽紋。
“多米尼克斯殿下說過，金獅的承諾永遠有效。”
他將那張羊皮紙放在金獅王身側，站起身，鞠躬行禮。
“在未來的時間裏，請您務必維持蓋倫特王國的穩定，避免一切讓人類族群陷入混亂的可能，我預感到，或許有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了，如果不能阻止，您和我就都是人類族群的罪人。”
說罷，他轉身，踏著塵土與遍地瓦礫，離開了側殿。
“瞧，我就說過，你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看到梅丘離開之後，欞星眨了眨眼，撫著長裙蹲下身，俏皮的對金獅王笑了笑，“他可是命運選出的救世主，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救贖。”
“可是，你之前說，這一切都還沒有確定.……”
金獅王艱難地挪動身子，從瓦礫中脫身而出，用手肘頂著地麵，將上半身抬起，“你曾說過，並不是每個魔法師都擁有相同的權柄……”
“但那是之前了。”
欞星笑了笑，櫻唇微張，“在擊敗你之後，人類族群中已經沒有任何可以與他比肩的存在，我的孩子注定是這個時代最為耀眼的存在，不……即便是在遙遠的未來，也注定光芒萬丈！”
她突然興奮起來，開懷大笑，愉悅的笑聲在空洞的側殿中回蕩著
“觀星塔，觀星塔，占星師最溫暖的家，她在清晨的時候躺在布滿鵝絨的大床上，享受著世間的繁華……”
“太陽啊，太陽啊，你到底何時才能落下，人們已經等不及見到占星師的身影，想看到她出現在觀星塔……”
“日落後，夜空下，大家都已經回到了家，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會鵝絨床起身，凝望著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這是故老相傳的歌謠，形容著晨曦時代建立之前的，寧靜時代末期時的人類對於占星師的敬意與愛戴，隻是，當往事都已如煙，當事人再度唱出這首已經近千年前的歌謠時，終究讓人不免感慨歲月無情。
殿內回聲起伏，空靈的聲音如泣如訴，欞星突然收斂笑容，漆黑的雙眸無限深邃。
她用不帶有一絲情感的聲音，唱出了這首歌謠的最後一句。
“可是啊，可是啊，人們都不知道，就算是星光指引的道路或許也會通向深淵或是絕望的彼方，命運從來虛無縹緲，未來皆是未可知……”
金獅王睜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怒吼道：“阿爾諾到底是不是你所說的天選之子？”
可是欞星卻沒有再交談的意思，隻是疲憊的搖了搖頭，“未來未可知……”
她笑了笑，壓低聲音，“重要的不是命運，而是我已經選擇了他，不過如果你仍不甘心，大可以做出自己的嚐試，畢竟，泰坦已經用他的離去解開了規則對於生靈的禁錮，你們前進的道路上最大的障礙已經消失，若決心向前，或可開辟出一條通途.……”
看著失魂落魄的金獅王，欞星抿了抿嘴，忽然又笑了起來。
“艾瑪的女皇已經決心踏上那條道路，接下來就看你的決心了，哦，對了，既然你如此看重命運，我便再告訴你一個星星們透露的預言，你麾下的曼特已經獲得了命運的青睞，星光說，他擁有超越凡俗的氣運與才能，重用他或許會讓蓋倫特王國重新崛起，當然，也有可能讓這個國度走向隕滅.……”
她掩著嘴，優雅起身，輕輕施了一禮，笑道：“不要太注重命運，但也不能忽視命運，我已經將一切都告知於你，接下來就該由你自己做出決斷了，騎士之王……”
側殿越來越暗，殿頂的破孔裏，就連昏黃的陽光都不見了。
衰老的獅子仰視著殿頂，從破洞裏看著夜空中逐漸升起的星星，冰冷已久的內心中忽的再度升起一絲悸動。
那是早就被他遺忘的，許久都不曾想起的最初的夢想。
“騎士之王.……”
他喃喃自語，渾濁的雙眼中有晶瑩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