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觀星塔下的女人（一）
觀星塔下的空間，與其說是地宮，不如說是一條石廊。
依舊是螺旋狀向下的石梯，不同的是再也沒有了沿途的燈火，好在途中並無岔路，隻要一直向前，就一定能夠到達終點。
雖然剛剛的勁風已經將新鮮的空氣布滿了地下的各個角落，但是石壁與石梯上仍舊累積著不少灰塵，時間的固性在這一刻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裏畢竟是七百年前的建築，也很久都沒有人來過了。
她走著，突然停住了腳步，將手中的鯨油燈靠近牆壁，借著燈光看清了石壁上的畫像。
一個冷若冰霜的美麗女孩正頭戴王冠高坐在王座之上，在王座之前，有許許多多的臣子正在向她躬身致意，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個稍顯稚氣的男孩，男孩的衣服上繡著一把聖劍的標誌。
“畫的太醜了。”女王發出不滿的聲音，“真正的小弗艾遠比畫上帥氣的多！”
她繼續向前，看向下一幅壁畫，仍然是一樣的王座與王冠，隻是他們的主人換成了一個和女王有幾分相像的中年男子。
“父王.……”
女王幽幽一歎，繼續前行。
沿途的壁畫大多是曆代國王登基時的場景，偶爾會有幾幅描繪其他景物的壁畫，每當這時，女王都會駐足仔細觀看，將這些足以改變王國命運的關鍵事件記入腦海。
一幅以紅色的為背景的壁畫出現在她的眼前，畫中一個表情陰鷙的貴族將長劍刺入了一名頭戴王冠的老者的胸膛，五十年前，權臣斯瓦利侯爵發動了著名的血色宮變，在王座上殺死了女王的祖父——想要發起改革的哈麥特國王，若非忠於王室的戰列騎士們在最關鍵的時刻集結起來剿滅了亂黨，加達裏王室的傳承都有可能在那之後中斷。
又越過了幾幅畫像，女王駐足看著一名英勇的騎士將一麵繪有橡樹圖案的旗幟插在深紅色的土地上——一百五十年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戰列騎士萊恩哈特率軍剿滅了盤旋在南方的豐饒之國，驅除了盤踞在那裏的人外，並擊敗了豐饒女王，從此以後，人類徹底擊敗了所有競爭者，成為了無可非議的大陸霸主。
不過……如今看來這段曆史似乎有些不太詳實，其中的細節倒是值得仔細商榷一番。
再之後的壁畫就變得無趣的多了，由於時間太過久遠的緣故，畫像大多斑駁不堪，時光在脫落了顏料的同時也衝淡了畫中的故事。
昏暗的燈光照向沿途的一幅幅壁畫，透過灰塵，照亮了一段段塵封的曆史，女王提著裙擺，沿著石階一路向下，在黑暗中行走，在時光中逆行。
在螺旋石梯的盡頭，她停下腳步，看著石壁上的最後一幅壁畫。
一頭巨龍倒臥在地，龍首無力的垂在地上，身上的傷口源源不斷的流出黑血，在巨龍的周圍，一群身材高大的諾德人圍在一起，爭先恐後的伸出雙手試圖為巨龍止血。
大地布滿屍骸，狼煙四起，血與火焰混合在一處，將世界染成了紅色。
女王歎了口氣，最後一遍撫摸著畫上的巨龍，隨後再次向前。
一條筆直的通道展現在她的眼前。
這前方的道路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曆史，在人類諸國的記載之中，都屬於晨曦之前的寧靜時代。
黑暗，神秘，令人畏懼。
女王突然唱起了一首兒歌，奇怪的是她口中唱出的並非大陸通用語，而是一種晦澀拗口的語言。
“觀星塔，觀星塔，占星師最溫暖的家，她在清晨的時候躺在布滿鵝絨的大床上，享受著世間的繁華。”
“太陽啊，太陽啊，你到底何時才能落下，人們已經等不及見到占星師的身影，想看到她出現在觀星塔。”
“日落後，夜空下，大家都已經回到了家，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會從鵝絨床起身，凝望著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很快，通道到了盡頭，顯露出了一間小小的石室，這石室格外狹小，連女王手中那盞昏暗的鯨油燈都能輕易照亮它的全貌。
石室空蕩蕩的，除了中間處豎著的一根石柱以外別無他物。
而在石柱上，禁錮著一個女人。
“貴安，冕下。”
女王將鯨油燈放在地上，提起裙擺做了一個標準的屈膝禮，將視線集中在女人的身上，她的四肢都被足有孩童手臂粗細的鋼筋刺穿，固定在石柱上，鏽跡斑斑的鎖鏈纏繞在她的身上，將她的身體與石柱捆在一起。
“這個聲音，是小莫妮卡嗎？”
女人抬起頭，讓燈光照亮了她的臉——一張令人窒息的，美到極致的臉。
與常人不同，這個女人擁有著一頭烏黑柔亮的秀發，她還有兩顆黑色的眼睛——如夜空般深邃的，黑色的眼睛。
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縱使自己也是以美貌出眾的女子，但在時隔許久的再會中，女王還是產生了片刻的恍惚。
如果女王的美貌可以令男人引起紛爭，那麽眼前這黑發女子的美便可以讓眾生傾倒。
“真是令人稀奇的景象呢，加大裏的王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個地方，不是加冕的前夕，也不是垂死之前，而是在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
女子開口，像潺潺流水淺唱低吟，“不過，你的童謠唱的可比上一次要強多了，發音很準。”
“承蒙您的誇獎。”
女王淺淺一笑，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自從上次麵見您之後，我就一直勤加練習，畢竟這歌謠可是您用星文書寫的自傳，是人類的第一部史詩。”
“可愛的小姑娘，說出你的來意吧，我的心情很好，或許會破例答應你也說不定哦。”
“感謝您的恩惠，冕下。”
女王再次屈膝，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隨即開口，“我這次來，是想恢複您的自由。”
鯨油燈的劈啪聲再度響起，燈火搖曳著，晃動出疊疊光影。
“或許，我剛剛聽錯了什麽？”
黑發女子出聲，語氣平靜而淡漠，“你能再重複一遍嗎？”
“是的，冕下。”
女王提高了聲調，“我想恢複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