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消息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段旅程，那麽對於曾經的巨人而言，這段旅程未免太過無趣。
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讓他生來便得以在天地間縱橫馳騁，對其他生靈而言漫無邊際的世界，於他卻顯得過於狹隘了些。
在輕易踏遍了世間的每一個角落之後，巨人無奈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失去了前行的目標。
天地間已經沒有可供他領略的風景。
他的旅途沒有了終點。
於是他不禁沉思，或許，隻有死亡才能賦予他真正的終結？
“即使是我，也曾經有過這般愚蠢的想法。”
巨人借助以太發聲，聲音清亮，語氣苦楚，“如你所見，我這一生盡皆虛度，如同影子經過草野，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因為曾經的我實在太過無知傲慢，總以為日光之下再沒有什麽能夠瞞過我的事情，卻未曾想到那真正的風景原來存在於日光之上……”
赫蘿看向巨人，她明白為何巨人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的確不再像數千年前那樣意氣風發，好似舉手便可捅破蒼穹，他沒有了當初的沉穩自信，以為萬事萬物盡在掌中。
無盡虛空的發現一度激起了他的鬥誌，但當這份新生的寬廣天地與以太絕緣之後，他的決意便注定不可能被貫徹。
赫蘿仰頭看著巨人。
毫無疑問，巨人是她見過的最為龐大的事物——這種雄偉早已超出了生靈的界限。
他就像山一樣淵博，就像海一樣深沉，就像天空一樣廣闊，就像星辰一樣散發出睿智的光。
但是巨人終究還是懼怕了。
當天外世界未曾被發現，當這天地還是唯一的世界之時，地上的生靈都要仰望巨人。
無論是本身矮小的地精還是身材高大的食人魔，在他麵前皆如沙粒一般渺小。
他，便是這方天地中的唯一。
[原來如此……]
賢狼微微一歎，她感覺自己似乎理解了巨人的想法。
或許巨人的胸絡足以容納山川湖海，但卻絕不可能寬廣到將天外星空也一並包容下去。
在這無邊無盡的星河麵前，他與地上的草木無異，俱是塵埃。
當終有一日，那被萬民歌頌的浩瀚見識了更為廣闊的天地之後，竟陡然發現自己原來也不過是顆塵埃而已——比尋常塵埃稍大些的，但仍舊不起眼的塵埃。
美夢驟醒，又怎能不心生躊躇？
“被過去所束縛了嗎？真沒想到竟然是這種無聊的原因。”
賢狼依舊保持著仰頭的姿勢，但眼中流露出了失望的光，“咱還以為是因為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到頭來還是無法拜托過去的榮光？”
巨人沉默。
但是賢狼卻不打算放過巨人，少見的在言語上展開了追擊，言語犀利，頗有咄咄逼人之勢。
“所以說，難怪你無法發出靈魂之誓啊，要知道每一個發出這誓言的都是能夠以終生為己人的英豪，而非拘泥於自身的俗人。”
泰坦依舊默然，但是如同星辰一般明亮的瞳孔驟然一縮，將大地覆上無邊陰影。
“你是說……我也可能發出靈魂之誓？”
他似有明悟，看向刻意點撥他的赫蘿，“即使是我這樣未曾為生靈做出過貢獻的愚者，也可以發出那樣的誓言嗎？”
“撒，誰知道呢？咱可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愚者，更不知道以太到底會不會再度眷顧於你，但是無論怎麽看，此時的你都還是要強過那家夥的。”
“那家夥？”泰坦疑惑，“是……誰？”
“雖然也是發下過靈魂之誓的人，不過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家夥呢。”
赫蘿的腦海中浮現過一個略顯羞澀的小胖子，嘴上不禁掛起了一絲溫柔的笑。
“他是咱現在的夥伴，也是咱認定的天選之人。”
嗜血兄弟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容，這短短幾句話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你所認定的天選之人？”
大嗜血沉聲低吼。
“新的靈魂之誓的發起者？”
小嗜血尖叫出聲。
或沉悶或尖銳的聲音摻雜在一起，形成了同樣的疑問，兩人一齊看向赫蘿，齊聲問道：“他到底是誰？”
“別著急，總有一天你們終究會會相見的。”
賢狼搖搖頭，“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巨人並不意外。
雖然因為仰望天外而失去了胸中的銳氣，但他的全能並未喪失。
地上的事，仍舊盡在他的眼中。
“我能感受到他.……”
巨人屏息，感受著天地間的異變。
這是他數千年以來第一次將注意力從天上轉移到了地上，僅僅片刻之後，他便發現了自己想要尋找的。
“那是一股奇特的氣息，稚嫩但卻一往無前，我能夠感受到他的真摯與渴望，毫無疑問，他想要帶給終生以希望。”
巨人緩緩訴說著，這是他極為熟悉的情感——在時光長河淹沒了他的雄心壯誌之前，他也曾經懷揣過同樣的想法。
為生靈帶來生的希望。
忽然間，唏噓著的巨人皺了皺眉頭，一向木然的臉上浮現出了奇怪的神色。
地上的眾人很快捕捉到了他的轉變。
“怎麽了[泰坦]？”小嗜血出聲，“你又發現了什麽？”
“這有些奇怪，真是超過我的預料，我竟然在這個稚嫩的靈魂之誓的宿主身上發現了同胞的烙印.……”
巨人反複感悟著，良久之後得出肯定的結論，“不會有錯，他身上鐫刻著[爐堡]的魔紋！”
嗜血兄弟齊齊禁聲，連赫蘿都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你是說？[爐堡]發下了靈魂之誓？”
“不……那並不是你我所認知的[爐堡]的氣息，倒不如說那個發下靈魂之誓的人成為了[爐堡]。”
賢狼點點頭，轉身就走。
“[豐饒]。”
巨人叫住了她，“你去幹什麽？”
“去看看他的情況，咱要親眼確認他平安無事！”
“放心，魔紋不會對他產生傷害，與其擔心這個新生的同胞，倒不如擔心咱們的老朋友。”
賢狼止步，“誰？”
“另一個靈魂之誓的宿主。”
賢狼的眼神淩厲起來，“他在哪？”
“老地方，不過很快就要回北域了。”
一股狠厲的殺氣從賢狼身上爆發出來，嚇得一眾小地精臉色發白。
“他不會有這個機會了，七百年前的失敗注定了他的命運！”
赫蘿繼續前行，直至消失於曠野。
風停了，雲霧漸生。
月光稀薄，大地重歸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