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潮起
銀月高懸，泛下萬千絲絛，一襲黑影借著如洗的月色經行於曠野之間，穿破沉沉夜幕。
幾個稍小一點的身影端坐在黑影的肩膀兩側，不時輕聲低語，稚嫩的聲音不斷發散，將夜的靜默就此打破。
“老師，我到底睡了多久了啊。”
一隻睡眼稀鬆小地精條件反射般的緊緊拉著大嗜血的脖子防止意外掉到地上，旅途的勞累並未抹殺掉小地精的好奇心，他看向身旁的地精智者，努了努嘴指著地麵，含糊不清道：“我記得睡著之前地上還滿是粗砂，可現在都已經長出草了呢！”
另外幾隻清醒著的小地精聞言頓時笑作一團，安德斯坦同樣含笑撫了撫小地精的大腦袋，“除卻少數需要冬眠的族群之外，世上絕大多數智慧種族睡眠時間的極限最多也不過數日而已，絕不會長久到足以讓沙地長草的地步。”
他緩聲道：“咱們早已經穿過了戈壁，到達更深處的草原了。”
小地精聞言立刻站起了身子，借著月光望著眼前的盈盈綠野，揚起鼻子貪婪的嗅著伴隨清風而來的青草氣息，清新的空氣徹底趕走了身體中僅剩的一點睡意，他頓時打了一個激靈，興奮起來，“真的是草原耶！老師，咱們已經走出混沌之域了嗎？”
不待安德斯坦回答，小嗜血率先出聲，長久的靜默早就讓他寂寞難耐，好不容易趁著小地精的疑問接機接過了話頭。
“嘿嘿，怎麽可能？小家夥，你可知道混沌之域有多大？”
小個子頭顱做了個誇張的鬼臉，昂首道：“茫茫戈壁不過隻是混沌之域的外沿而已，就算咱們腳下的這片草原也隻是刨除最邊緣地帶之後的外圍，想要橫穿混沌之域？所花費的時間絕不會亞於從所特倫卓走到北域！”
小地精驚訝的睜大眼睛，並非是被小嗜血的表情嚇到——雖然小嗜血的樣貌確實嚇人，表情也足夠搞怪，但長久的旅行早已經讓小家夥們和食人魔混熟了，在這些可愛的小地精眼中，這個曾經被先輩們以“魔王”之名記入史書的小個子頭顱倒更像是個親切的話嘮。
他隻不過是被這個話嘮講出的話語震撼到了而已。
“哇……那豈不是比歐菲卡塔林丘陵大多了！”
良久之後，小地精才努力從腦海中搜尋到了一個可以用來比喻的詞匯。
作為誕生與成長的地方，在相當長久的時間裏，歐菲卡塔林丘陵一直是他潛意識中的整個世界。
其他小地精也紛紛驚呼起來，再也沒有一丁點睡意。
當固有的認知被再一次次打破之後，這些窺見了世間奇偉的小家夥們也不禁感歎天地之遼闊。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廣闊的地方啊。”
安得斯坦斂容正坐，心中湧起無限感慨，雖然他早就明白歐菲卡塔林丘陵僅僅隻是晨曦大陸的一隅，但真正領略到了更為寬廣的天地之後，還是不禁心生感慨。
[看來，我也不過隻是個沒有見識的老地精呢。]
地精智者轉過頭，看著周圍仍舊大呼小叫著的學生們，微笑起來。
[就像這些小家夥們一樣，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學習。]
他開始越發期待起接下來的邂逅了。
“嗜血閣下。”
安得斯坦望向身旁的食人魔，“我們要尋找的那位存在，便在這片混沌之域中嗎？”
老地精的聲音就像休止符一般，止住了頑童們的玩鬧心思，所有的小地精也學著老師的樣子正襟危坐，斜著小腦袋一臉嚴肅的看向食人魔。
他們心中同樣好奇著此行的目的——那位被稱為始源的魔法傳奇。
失去了玩伴的小嗜血頓時無聊起來，收起了臉上的鬼臉，轉頭撞了撞身旁的大個子頭顱，“喂，大個子，有人想聽故事了。”
隨著幾聲顱骨相撞的悶響，一直默默趕路未曾做聲的大嗜血終於不再沉默。
先是略顯無奈的看了看故意搞怪的小嗜血，隨即轉頭望向地精智者。
“閣下，如今的我早已經失去了以太的眷顧，無法使用魔法來確定其他魔法師的位置，而且……在失去了魔紋的庇護之後，我連與同伴們間最後的模糊感應也做不到了。”
大嗜血頓了片刻，強有力的右臂拂過自己的左胸，撫摸著其上印刻著的猙獰刀疤，他仍然記得在東海之濱的隆德迪爾，那名強大的黑發戰士爆發出的驚豔一刀，若非有魔紋阻擋，想必自己的心髒早就已經被刺穿了吧。
在大嗜血的心目中，失去魔紋從來不是什麽值得沮喪的事情，雖然因此而喪失了自稱為九芒星的資格，但卻撿回了一條性命。
他渴望活下去。
唯有活下去，才有機會將一切願景轉化成為現實。
“我無法得知此刻他到底身在何方——畢竟淪為肉體凡胎的我已經無法窺探任何與偉力相關的事物了，但是我相信他此刻必然還在這裏。”
大嗜血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因為，他之前已經在這裏停留了數千年的時光了。”
小地精們驚呼起來，這些年幼的小家夥們還不曾體會過歲月悠然，但“數千年”的字眼實在是太過駭人，隻是字麵上的表述就足以讓他們產生震驚的情感。
安得斯坦微微搖了搖頭，渾濁的雙眼中露出了幾許凝重，與小家夥們不同，早已飽經時光侵襲的它無疑更能聽出隱藏在平淡背後的真實。
“那位存在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安得斯坦皺了皺眉，詢問道：“一個足以讓他困居於這曠野中的大麻煩？”
“哈哈，豈止是大麻煩，簡直就是一個無解的死局！也隻有他才會一頭撞進去再也不願出來！”
小嗜血的嗓音依舊尖銳，但是聲調卻從往常標誌性的幸災樂禍卻在不知不覺中轉換成了微不可查的愴然。
“我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了呢。”
小嗜血慘笑著，“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想出破局的辦法？”
略顯淒厲的笑聲一直持續著，合著風聲一道飄向遠方，再度歸於沉默的大嗜血舉頭向著遠方眺望，隻見月色朦朧處，視線的盡頭，依稀可見一個個聳立著的高大黑影。
那是一群連綿不絕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