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波瀾
日近黃昏，光芒越發暗淡，已經泛起了橘色的夕陽無力的垂在天邊，漸漸與地平線合為一體。
隨著一聲嘹亮的號角聲響，車隊停下了西行的腳步，車夫們紛紛吆喝起來，驅趕著拉車的牲畜做著紮營的準備。
綿長的車隊開始了一天中最後的運轉，數百輛的馬車轉向挪移圍成了一個龐大的圓形車陣，隨車的護衛們麻利的跳下車子將貨物卸下擺到車陣中心，甲士們全副武裝的警戒在車陣外圍，帶著鷹哨的哨騎們則抽打著坐下的駿馬掠向遠方，為車隊偵測著附近的動向。
這些既定的舉措容不得任何懈怠，畢竟，夜晚的曠野從來都不缺乏危險。
瑞福克同樣跳下車子，從車廂中翻出一大袋早已炒幹的麥子，細心地取下了拉車角馬的籠頭，將幹糧袋掛到了角馬的嘴上。
“吃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新夥計，扭頭看了看遠方一望無邊的荒漠，聲音越發低沉，“咱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臨近夜晚的戈壁雖然同樣寂寥無人，但卻比白天多了幾分肅穆。
這讓失落已久的瑞福克不禁泛起了思緒。
自從愛德華於晨曦殿中覲見莫妮卡的那一刻起，瑞福克的命運便就此改變了。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顯示自己已經暴露了，但他還是果斷跟著愛德華一起踏上了西行的旅途，在他看來睿智的女王陛下終有一天總會勘破自己與愛德華之間的聯係的，與其在王宮中坐以待斃不如索性闖出一條活路。
或許是礙於與愛德華之間的蜜月期而不便下手，又或許是出於仁慈，總之女王陛下並未做出任何攔阻的行為，而是任由他跟隨著愛德華的車隊向西而去。
這便是瑞福克感到失落的原因——直到這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在女王眼中也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而已。
於是，僥幸活命的喜悅與被人漠視的失落感摻雜在了一起，被複雜感情所充滿的瑞福克第一次感覺到丟失了前進的方向，他再沒有了過去的激情與渴望，隻是日複一日機械性的重複著自己的工作。
一道微弱的呻吟聲突然打斷了瑞福克的沉思，他聽著那道熟悉的聲音，暗道工作來了。
“哦……車隊怎麽停了？我們這是在哪裏？瑞福克騎士你在哪？”
瑞福克抽了抽嘴角轉身走到馬車旁小心的拉開車門，望著躺在車廂中的胖管家，回道：“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家主剛剛決定紮營，車陣已經建立完畢，哨騎也都撒了出去。”
“已經這麽晚了嗎？”胖管家艱難地挪動著身子，抬起蒼白的臉朝著車窗外瞥了一眼，再次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咱們今天走了多遠？”
“並沒有走太遠的距離，路況實在太過糟糕，距離昨天的出發點大概相距二十裏。”
瑞福克隱晦的垂了下眼瞼，將自己眼中的不滿隱藏起來，“照此看來，明天的行程大約和今天差不了太多。”
事實上，瑞福克一直感到很奇怪。
這個從外表看上去憨態可掬甚至有著幾分滑稽的胖子實際上是愛德華異常倚重的左膀右臂。
但在他看來兩人之間雖然名為主仆可背地裏肯定還有更深一層的關係。
至少除了眼前的胖管家以外，瑞福克再也沒見過有哪個管家敢替自己的主君在委任書上簽字。
不過，這些並不是問題的關鍵，雖然隻是平民出身，可瑞福克好歹也做過相當一段時間的女王親衛，借著女王的便利見慣了貴族們的姿態。
除了延續家族這一核心利益之外，貴族之間便再沒有其他可以被概括起來的相似點了，王都的貴族們總會利用與生俱來的特權將自己的性格發揮到極致，在放浪形骸之中做出許多足夠蠢或者不那麽蠢的事情來。
所以，無論貴族們做出多麽荒誕的事情，瑞福克都不會感到驚訝。
真正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胖管家的行為。
胖管家病了。
病的很嚴重——至少看上去很嚴重，虛弱的身體甚至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使得他隻能躺在馬車裏跟著車隊一道前行。
雖然瑞福克認為按照胖管家的體型，即使不生病也絕不可能騎馬趕路，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還是希望對方能夠重獲健康。
畢竟，這樣一來他就不用整天待在馬車裏照顧這個多事的胖子，而是可以和那些哨騎一樣騎著龍鱗馬在荒野中縱橫馳騁了。
“你今天的狀態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
瑞福克微微凝神，抬起眼瞼觀察著胖管家的麵色，不動神色的說出了一句看似關心的話語，“或許過幾天就可以康複了呢。”
但是胖管家卻猛然頓了一下，用比剛才更加虛弱的，近乎細若遊絲的聲音回道：“怎麽可能呢.……親愛的瑞福克，我可是感覺自己的身體糟糕的很呢，我想我一定是因為操勞過度而累到了，哎喲喲……”
胖管家不斷地呻吟著，本就泛白的麵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更加蒼白了幾分，“所以我需要靜養，需要一個平坦且舒適的休息環境，不能勞累更不能顛簸，你幫我轉告家主就說咱們可以走的再慢一點兒，不必著急趕路.……”
說道這裏，胖管家又伸著脖子向車外望去，望著車陣中已經燃起的篝火挑了挑眉毛，“天呐，就連篝火都已經點起了來了嗎。”他的表情越發糾結起來，五官都皺到了一起，配合著胖胖的臉看上去更顯滑稽，經過了好一番思想鬥爭之後，胖管家最終還是向瑞福克投去央求的目光，“親愛的瑞福克騎士，我想……”
“不行。”
瑞福克想到沒想的直接否決，“你生病了，不能吃油膩的食物，無論是烤出來的肉排還是煮出來的肉湯都不利於你的健康。”他直視著胖管家的眼睛，“除非你能痊愈，否則就隻能喝菜湯。”
“這簡直是太殘忍了！”胖管家憤憤道，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少數被風吹來的烤肉香氣盡數吸到肚子裏，而後咬牙切齒道：“把菜湯端上來，記得多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