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前路（二）

  雖然雨水已經停止，但天氣並沒有出現太過明顯的好轉，濃濃的積雨雲仍然盤踞在低空，試圖將太陽與大地隔絕開來。


  少數光線頑強的從雲間縫隙顯露而出，但陰暗仍然是天地間的主色調，時間久了，雲霧擴散開來填補起了雲間縫隙的空缺，連那幾束從雲縫間照射而出的光都變得黯淡了不少。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空無一物，隻有雙頭食人魔在泥地中艱難前行著，他們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小心地維持著身體平衡，以防坐落於自己雙肩處的，名為知識的希望火種一個不慎跌落於泥淖。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之中，萬事萬物都遵循著自然法則，無論智慧生物個體間的生老病死還是象征時代變遷的文明交替都難逃規則的束縛，”在簡短敘述完開場白以吸引學生們的注意力之後，安德斯坦便直奔主題，“而雨，也是規則掌控之下的自然現象。”


  “不過，和世間絕大多數自然現象一樣，降雨並不是一個單獨存在的個體現象，它其實是整個氣象演變中的一環而已，”地精智者伸手指了指天空中的雲朵，“若要解釋雨水產生的原因，就不得不先說說雲。”


  他頓了一頓，向著周圍環顧一圈，看到學生們並沒有提問的想法，便繼續著自己的授課。


  “你們可知道，雲是由什麽構成的嗎？”


  五名奮筆疾書的小地精聽到安德斯坦的詢問之後一齊停止了埋頭記筆記的行為，紛紛仰著小腦袋仰望著天上的雲層。


  “好白啊，就好像是白糖一樣！”一名小地精率先出聲。


  “不，也有不白的時候呢，剛剛下雨的時候它們就是灰色的。”另一名小地精搖了搖頭，突然間眼睛一亮，一拍小腦袋大聲說道：“老師，我知道了，雲朵是由棉花做的！”


  另外幾名小地精聽到棉花的答案之後紛紛恍然大悟般的點起了頭——在它們的認知中，也的確隻有棉花才能完美地符合雲朵的所有屬性。


  “對啊，棉花也是白色的呢！”


  “而且，髒了的棉花是灰色的，一定是空氣中的灰塵把棉花弄髒了。”


  “對！棉花那麽輕，也足以漂浮在空中！”


  小地精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行著討論，稚嫩的身音不斷響起，不斷拋出一個又一個論點與論據充實著“雲朵是由棉花構成”的假設。


  他們甚至想出了雨水形成的原因。


  “既然雲朵是由棉花構成的，自然也可以吸收空氣中的水分，等到棉花中的水分達到飽和之後，多餘的水就自動降落下來形成了雨水！”


  當一名年齡最大的小地精說出了腦海中的推論之後，所有的小地精都激動的歡呼起來，一起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脯，熱切的望向安德斯坦。


  “老師，我們說的對嗎？”


  安德斯坦一直認真著傾聽著學生們的討論，甚至不時微笑著點點頭，投去讚許的目光。


  他同樣挺直了身子，望著比自己足足矮了一頭的學生們，斂容垂首，“精彩的假設。”


  “但是，卻是個錯誤的假設。”這一次他並未停頓，而是緊接著說出了結論，“組成雲朵的並不是棉花，而是雨水和冰晶。”他攥著右拳，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兩指的指肚間露出了一個細小的縫隙，強調道：“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水汽，而是微小到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小顆粒水珠與冰晶。”


  聽到了答案的小地精們不約而同的垂下了腦袋，完全沒有了剛剛回答完問題時的驕傲。


  最先得出“雲朵是由棉花構成”結論的小地精低頭想了想，舉手道：“可是老師，水汽是如何聚集在一起的呢？”


  “精彩的提問。”安德斯坦露出了肯定的微笑，隨即伸手在自己滿是塵土的麻布袍上抹了下，說道：“這就是原因。”


  “塵土？”


  “沒錯，事實上，單一的水汽的確總是處於鬆散狀態的，所以，若是想要形成雲朵的話，除了足夠的水汽之外，還需要有足以將它們凝聚起來的塵埃。”


  地精智者看著小地精們疑惑的表情微微一笑，繼續做出深入的解釋。


  “無數水汽聚集在以塵埃為內核的周圍，形成了一個體積稍大些的水汽團，而大量的水汽團組合到了一起，就形成了我們所看到的雲朵。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麽空氣極為清新透徹時會出現萬裏無雲景象的原因，畢竟，若是沒有塵埃的話，水汽是無法組合到一起形成雲朵的。”


  “而我們所看到的雨水，實際上就是水汽下降的過程而已。”他頓了頓，做出了總結性的發言，“當空氣中的上升氣流無法托住雲朵，水汽就會在重力作用下逐漸下降，並在這個過程中發生狀態上的變化，若是氣溫高一些的話，則凝結成雨水，若是氣溫在冰點之下，便凝華成雪花。”


  小地精們的雙眼冒出崇拜的光芒，紛紛敬佩地注視著安德斯坦。


  “老師真厲害！”


  “果然老師才是這個世界最博學的地精，不，是最博學的生靈！”


  嘰嘰喳喳的吵鬧聲此起彼伏，五名小地精如同連珠炮一般的不住讚揚著，竟發出了足以壓製五十隻麻雀的聲音。


  但是安德斯坦的臉上卻沒有顯現出絲毫的得意，他依舊謙遜的笑著，伸出雙手向下壓了壓，小地精們便紛紛安靜下來。


  “學到新知識確實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我們不僅僅要關注作為結論的知識，更要將注意力聚集到學習知識的過程之中。”


  他看著再次陷入茫然中的小地精們，出聲提醒道：“還記得你們剛剛所說的，雲朵是棉花組成的假設嗎？”


  最為年長的小地精不禁羞紅了臉，“可是老師，那是個錯誤的假設啊。”


  “或許是錯誤的，但卻十分精彩。”地精智者的臉上不見了微笑，一臉認真的望著自己的學生們，“即使在地精文明最強盛的時期，對於科學的探索過程也往往是由大膽假設開始的，一個個看似荒誕無稽的假設在小心求證的過程中不斷被分辨出真偽，大量的偽命題被否定之後，所得到的極小部分的真實就已經足夠推動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了。”


  “我想，我們的祖先也必然曾經設想過雲朵與棉花之間的關係——它們之間確實太過相像了，但是在之後的驗證過程中他們又成功的推翻了這個假設。”


  地精智者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莊嚴厚重起來，“我必須要祝賀你們，孩子們，就在剛剛，你們步入了和我們的祖先一樣的，關於科學的探索之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