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蛻變（上）

  以嚴寒著稱的寂靜草原從未像今天這般溫暖過，炙熱的氣息翻滾而去，即使在數公裏外依然可以感覺到明顯的溫升。


  紅色巨龍仰天咆哮，僅僅隻是閃了閃翅膀，無數風刃便憑空出現，怒號的狂風匯集到一處，組成了鋒利的龍卷！以巨龍為中心不斷的蔓延開來，不斷削切著失去了頂部的地下洞穴四周的岩壁。


  堅硬的岩壁無法給於龍卷以絲毫阻礙，像是豆腐一般的被風刃切成了粉末，天坑的麵積不斷地增加著，最終形成了一個半徑足有數百米的隕石坑。


  “足夠了。”紅龍再次扇了扇翅膀，迅猛的龍卷頓時消失不見，它咧嘴露出了輕蔑的笑容，注視著四周仍然跪倒的駝鹿，“還不滾？”


  聽到了紅龍話語之後，跪倒著的駝鹿們迅速的直起身子，猶如收到了君王赦令的平民，它們瘋狂向四麵八方奔逃潰散，唯恐自己醜陋的身影被巨龍所看見，汙了君王的眼睛。


  數萬隻駝鹿驟然狂奔起來，狀若山崩四散而逃，大地猶如崩裂一般的顫抖起來，配合著駝鹿們此起彼伏的悲聲哀鳴，好似末日。


  圍攏在四周的諾德戰士在猝不及防之下被駝鹿們衝散了陣型，直接被海嘯一般的鹿潮所淹沒。


  “真是動人的景象啊，在生的希望麵前，即使原本孱弱的獵物也足已鼓起正麵對抗獵手的勇氣。”紅龍四處環顧，看著奔逃的鹿群露出了滿足的笑意，它低下頭注視著渾身浴血卻早已站直了身子的烈火，“凡是生靈，無不擁有一顆拒死求活之心，隻要你向我保證繼續鎮守北域，看在你祖先的麵子上，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拒死.……求活？”烈火的身上已經沒有了皮膚的存在，炙熱且高壓的龍息正麵擊中了他的身子，如果不是因被龍血改造的身體擁有著超高的火抗的話，僅僅隻是擦到一點邊，就足以讓他連人帶骨化成一道水汽，不剩一絲痕跡。


  鮮紅的血肉翻滾而出，粘稠的組織液順著暗紅色的肌肉組織緩落而下，滴淌在草地上，他的臉部已經被高溫炙烤的麵目全非，失去了嘴唇之後，裸露在外的牙床便占據了他的下半張臉。


  “我……當然想活……所有的……諾德人都想活……”破漏的臉頰讓他無法順利的說出流利的話語，每一次張嘴都是一次煎熬，撕心裂肺的痛處讓他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狠厲，“所以.……為了活命……我要在這裏幹掉你！”


  金色火焰將他殘破的身軀籠罩起來，濃烈到近乎實質的戰意宣示著他的決心。


  即使早已千瘡百孔，但依然百毒不侵！


  蒼涼的號角從遠處響起，擺脫了鹿群衝擊的諾德戰士迅速的排布起了進攻的陣型，揚基手執赤龍旗立於陣型的最前方，手中長刀筆直的指向巨龍，深吸一口氣，爆發出雷霆版的咆哮，“諾德人，進攻！”


  “殺！”


  上萬名諾德戰士一起爆發出一聲怒吼，邁動雙腿發起決死衝鋒，猶如離弦之箭般快速的縮短著與巨龍之間的距離。


  所有的漢子眼中都燃燒著狂熱的戰意，今日，這群以喜戰聞名天下的戰爭狂人就要在此行屠龍之舉！

  “無論過了多少年，衝鋒的速度依然還是那麽快。”紅龍的微微搖著頭，“你們已經跑的足夠快了，該歇一歇了。”


  天地之間仿佛籠罩上了一層陰影，原本奔襲如風的諾德戰士們瞬間慢了下來，猶如龜速，肢體動作、呼吸乃至於飄散著的頭發下落的速度，所有的一切都近乎於靜止一般，僅僅隻是一個微小的動作便需要消耗許久的時間。


  言靈：冰域。


  並非是指物理上的寒冰，所凍結的對象乃是時間！自從巨龍開口後的一刹那，周圍十公裏的範圍內的時間流速便延緩了100倍。


  烈火並未在意眼前的突變，靜止的時間無法抹消濃烈的戰意，身上的金色火焰變得更加濃烈，似要將被凍住的時間烤化。


  紅龍不再去看近在咫尺的烈火，眼神穿過平原，望向仍然奮力前行的諾德軍陣，即使已經被籠罩在了強大的言靈裏，這群英勇戰士也沒有露出絲毫的愜意。


  戰陣的最前方，一麵高大的赤龍旗迎風飄揚。


  “赤龍旗，沒想到還在啊。”紅龍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看向烈火，“小家夥，你可知道，這麵旗幟當初是按照我的樣子畫的？”


  烈火再次被紅龍的話語所震驚，眼睛瞪大起來，在一百倍的緩速下顯得有些滑稽，紅龍看著烈火的樣子，仰頭發出無法抑製的愉悅笑容，“哈哈哈，未曾想到，號稱要做北域之王的男人竟然也會顯露出這般愚蠢的樣子！”


  “不過，諾德人一直都是這麽愚蠢的啊。”紅龍凝視著烈火的臉，半響之後再次望向遠方的軍陣，炙熱的黃金瞳也擋不住摻雜其中的一絲緬懷。


  洶湧的火焰，彌漫的硝煙，高大的比蒙巨獸爆發出絕望地怒吼，強壯的獸人戰士也抵擋不住猶如雨點一般密集的狼牙箭。


  七百年前，這群諾德戰士的祖先也同樣以這般大無畏的勇氣向著獸人的軍陣發起凶猛的衝鋒，而他們所麵對的敵人，獸人王薩沙卻遠比紅龍還要強大。


  正是這種視死如歸近乎愚蠢的勇武，才使得薩沙品嚐到了失敗的滋味，而失去了王的獸人們也隻能向更北的方向退卻，在極北冰原上苟延殘喘。


  “看來愚蠢真的是會遺傳的啊。”紅龍歎息著，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小家夥，咱們停戰怎麽樣？”


  烈火不說話，咬著牙奮力的向前蠕動著。


  “這可是來自於偉大的伊古尼魯的和平提議，不是誰都有資格接收的。”紅龍特地將伊古尼魯幾個字加上了重音，“你應該以此為幸！”


  烈火仍然不發一言，隻是眼珠緩緩轉動，狠狠地盯著紅龍的心髒。


  “你現在倒是想擊碎我的心髒了？”紅龍頗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烈火，“你就那麽想要我的血嗎？”


  烈火終於張開了口，牙齒交合，拉出了一個緩慢的長音，“活……”


  紅龍凝視著他的眼睛，已經存活了數千年的它輕而易舉的看透了眼神中停留於表麵的憤恨，察覺到了存留在更深一層的，對於生存的渴望。


  想讓全體諾德人都能夠生存下去的，近乎奢侈的願望。


  不甘、倔強、偏執、狂妄，即使已經跨越了一整個紀元，見識過了數個智慧種族所創建的文明，巨龍也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麽複雜的眼神，無法想象，到底經曆了多少的苦難才能讓這麽多濃烈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情感同時出現在眼前這個堅毅的漢子身上。


  他必是心中悲苦，表麵才愈發堅強。


  巨龍再一次回想起了那個約定。


  七百年前，同樣是在這片寂靜草原，在無數獸人屍骸的環繞之下，一群如山一般偉岸的諾德漢子一起唱著雄渾的戰歌，為輝煌的勝利奏起最完滿的樂章。


  他們圍攏在已經受了重傷的紅龍身邊，伸出粗糙的手想要包紮好紅龍腹部的傷口，最終卻隻能被腐蝕之毒侵蝕，化作膿水無聲無息的消亡在冰天雪地之中。


  真是愚蠢啊，紅龍歎息著。


  永如豔陽般璀璨的黃金瞳，罕見的黯淡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