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烈火（下）
銀狼的隕落宣示著戰鬥的結束。赤龍部落獲得了無可置疑的勝利，天狼部落也由此成為了曆史。
矗立的天狼旗被連根拔起，揚基將旗杆扛在肩上，幾步走到烈火身旁，
“恭喜你又獲得了一場輝煌的勝利。”揚基將旗杆遞給了烈火，“赤龍部落擊敗了天狼部落，而你也擊殺了銀狼，一切都堂堂正正，沒有絲毫爭議。”
揚基的語氣甚是恭敬，他越發欽佩起眼前這個火焰般的漢子，無論是率軍正麵廝殺還是陣前單挑，這個男人都以幾乎可以忽略的微小損失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這是一名強大的戰士，更是一名睿智的統帥。
烈火默默接過旗杆，輕輕揭下上麵的天狼旗，撣掉了旗麵上的灰塵，整齊的蓋在銀狼的殘軀上。
“一場輝煌的勝利？”烈火的聲音中沒有喜悅，反而充滿了苦澀，“我看到的隻是兄弟相殺，手足相殘而已。”
為了能夠在殘酷的嚴寒中生存下去，北域的諾德人效仿雪原上的狼群，奉行優勝劣汰的自然法則，他們以部落為單位，在惡劣的環境中奮勇拚搏以爭取更多的資源來確保自身的存活與發展。
但可惜的是，由於資源的短缺，不同的諾德人部落之間為了生存的權利也會互相征伐奪取對方的牲畜丁口，戰爭通常殘酷而血腥，戰敗的部落往往會因成年戰士數量的急劇減少而遭受滅頂之災。
戰場之上，赤龍部落的戰士們正有序的撿拾著各自的戰利品，武器，皮毛以及少量的鎧甲，所有能被利用的東西都會被毫不猶豫的從屍體上摘下。
烈火環顧四周，語氣低沉，“一名強悍的首領戰死，數千名勇敢的戰士陣亡，揚基，這樣的景象又怎能稱得上是一場大勝呢？”他大手一揮，指著冰雪中的天狼部落戰士的遺體，“我們都是諾德人啊，流淌著同樣血脈的諾德人！”
揚基的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開口，他知道自家的首領有話要對他說。
“揚基，你已經在北域生存多久了？”
“三十年。”揚基不明所以，但仍然回答了問題，他今年整整三十歲，從出生後就一直生活在北域，未曾離開。
烈火點了點頭，“沒想到才三十年啊。”他看著揚基遍布全身的可怖傷痕，語氣中多了一些敬重與讚歎，“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年你未曾虛度。”
每一個諾德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存留者幾處傷疤，但放眼北域，揚基身上的傷痕絕對是最多的一個，胸膛、腰腹、四肢乃至於臉頰，他的周身遍布著大大小小的猙獰疤痕，黑褐色的痂痕占據了他外表的近半皮膚，揭示著他曾經遭受的一次又一次的重創。
這個堅毅的漢子自取得戰士的資格之後每逢戰陣必充當先鋒，靠著自身的勇武與膽氣不斷贏取戰功，從普通的族兵一路擢升到萬夫長的高位。
每一道傷痕都是一道獎章，宣示著他的功勳與榮耀。
揚基神情中透露出一絲得意，不由的微微昂起了下巴，他本不是個驕傲的人，但如果誇獎他的是烈火的話自當另當別論。
能夠取得北域最強者的誇讚，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未曾想，烈火話鋒一轉。
“但是揚基，你已經三十歲了，雖然仍然強壯，可以破陣奪旗，但你還能將強大的狀態維持多久呢？”烈火注視著揚基的眼睛，眼神深邃而冰冷，“十年？二十年？最多二十年，你就會衰老起來，你的肌肉將不再壯碩，身形也無法保持挺拔的狀態，寒風與霜雪將壓垮你的腰身，你的身體再也無法抵禦嚴寒，你會不斷衰弱，直至無法進食，最終在冰冷的臥榻上凍死或是餓死。”
吝嗇的北域從來未曾對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諾德人展示過慷慨的一麵，無論是生存所需的各種資源還是壽命。
雖然天生擁有霸體天賦的諾德人可以憑借身體抵禦來自冰天雪地中的寒冷，但這種狀態卻是會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他們的肌肉會因為持續保持著高強度的活性而快速衰老，身體急劇衰弱，再也無法抵擋寒風與冰雪。
霸體天賦就像一道咒印，在給予了他們強大實力與生存依靠的同時卻不斷地吞噬著他們的壽命，絕大多數的諾德人都活不過六十歲，越是實力強大，壽命就越短。
揚基被烈火的目光所攝，不由的打了個哆嗦，他並不懼怕死亡，但卻不敢想象自己衰老無力的樣子。身為一名視榮耀高於生命的戰士，他決不允許自己露出軟弱的一麵，與其在床榻間苟延殘喘，還不如戰死沙場來的痛快。
“這就是你想要一統諾德的理由？”
烈火發出了一陣爽朗的大笑，俯身抓起一團白雪，信手一樣，將雪粉揮灑開來，鵝毛般的雪花伴著寒風漸漸飄遠，猶如柳絮乘風而起。
“北域太冷了，這樣殘酷的環境實在不適宜生存。”他伸出強壯的右臂，直指南方，神色中帶著一絲貪婪，又好像透露著一絲渴望，“隻有溫暖的南國才是我們理想中的居所，為了能夠奪取生存的權利，我們需要團結起諾德人的全部力量，畢竟南國人雖然孱弱，但他們的騎士卻是強大的對手。”
揚基的目光堅定起來，直視著烈火，眼中迸發著熱切的光。
從沒有任何一名諾德人考慮過整個族群的未來，他們總是眼光狹窄的著眼於自身的部落，為了幾隻馴鹿或者一片草場開啟戰端相互征伐決出個你死我活。
隻有烈火才會衝破所有迷茫虛妄，為他以及所有焦躁不安的族人指出一條出路。這就是烈火如此受人擁護的理由，並非出於強大的實力，而是源於超群的智慧。
諾德人不怕吃苦，也不懼死亡，但卻唯獨害怕死的毫無意義。
若是真的能為部族占領到一片適宜居住的土地，即使是戰死也無愧於戰士的榮耀了吧。
揚基倒持兵刃，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您的意誌便是我的命運，為了部族的未來，我雖死無憾。”
烈火擺了擺手示意揚基起身，他並不看重這樣的虛禮，反而更加欣喜於對方的承諾，有了部族中最強大的萬夫長的效忠，他南下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與實行分封製的南方國度相比，諾德人的部落無疑更加鬆散，烈火雖然是赤龍部落的首領，但每當做出重大決策之前也仍需要取得萬夫長們的支持，除非牽扯到極為重大的利益或是關係到部落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則傭兵一方的軍頭們會有相當大的可能對他的決定提出否定意見。
每當此時烈火總是會感到一陣無力，諾德人並不注重權威，他們就像真正的狼群一般，若是群狼都對頭狼有所不滿，便會毫不猶豫的重新更換一匹新的頭狼。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烈火轉頭看著揚基，語氣沉重，帶著濃重的緊迫感，“天狼部落是附近最強大的部落，它的滅亡會震懾住其他的小部落主動歸附我們，但是總會有凶狠好鬥且看不清形勢的家夥跳出來反對咱們。”
烈火的聲音中充滿著無奈，諾德人從來不缺乏勇氣，但往往欠缺腦子。
“揚基，我們隻有四個月的時間，待雪停之後，便是你我起兵南下之時。”烈火一字一頓，字字鏗鏘，“在此之前，我們要先把那些莽撞的家夥收拾幹淨。”
揚基點頭，隨著烈火的目光一起望向遠方，他完全可以想象，在未來的四個月內，又會有多少的部落會同現今的天狼部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