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我來和你們一起睡
她的動作雖說緩慢又輕，但不管再輕，手都是有觸感的。辛慕苑掃了李詩蕤一眼，什麽也沒說。
謝湛不動聲色地與辛慕苑換了位置，岔開話題，問：“爹，您隱退的事情怎麽不告訴我們啊？所有人都知道，唯獨我二人不知。”
謝湛帶著點委屈的聲音聽得護國公嗬嗬一笑，布滿繭子的手搭在謝湛的肩膀上，道：“爹若是提前讓你知道了，你還能乖乖順承爹護國公的位置嗎？指不定要和你的新媳婦到哪裏玩去了！”
謝湛：“……”
知子莫若父，便是他換了性子，當爹的依舊知道他心裏悶著什麽話。
謝振傲拍拍謝湛的肩膀，看著眼前的漫漫長路，突然歎了口氣，笑了聲，像是經曆了滄海桑田，道：“真快啊，轉眼間，我的兒子也已經成家立業。明日起，你便是受人敬仰的護國公，而我，這個五十歲的糟老頭子也會逐漸被人們所忘卻。大涼的未來屬於你們，優秀的年輕人。”
謝湛安靜的聽著，胸腔裏似有熱血沸騰，又壓抑著無法控製的難受。他似乎擁有了某種東西，可又像是永遠失去了某種東西。
這種感情悶在他的心裏，讓他非常不好受。
“您不是說，我還是個孩子嗎？”謝湛甕聲甕氣地說。
謝振傲爽朗一笑，道：“什麽孩子，老大不小了，都成家立業了，還是孩子！你說說，要是我早就告訴了你們這件事，你們兩個還能乖乖睡到次日晨起，被沈公公宣入宮嗎？”
謝湛：“……”
指定不會。
若是他們兩個早知道護國公會讓出自己的位置，定會連夜逃跑，去一個誰都找不到他們的地方。
待聖旨傳過來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借著什麽都不知道來躲過責罰。
現在好，隻能乖乖擔著，微笑著保證自己會敬業愛民，成為百姓愛戴的好官。
從皇宮出來的時候，謝湛覺著自己有很多話要和護國公說。可現在，他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腳步慢慢悠悠的，可是回家的路程卻越來越短。
終於，謝湛停下腳步，慢吞吞地問：“您與母親一定要走嗎？”
謝振傲低笑一聲，抬頭仰望湛藍的天空，道：“天大嗎？”
謝湛抬頭，不解地回答：“大。”
謝振傲低頭看向他：“那天的另一頭，你看過嗎？”
謝湛想了想，點頭：“看了。”
和辛慕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在青蘇住過，去過東陵，見到了南湘的水景，感受了北山人民的豪邁，不知不覺擁有了帝京所沒有的美好回憶。
那些鄉土人情，溫柔到他的心坎，他恐怕過許多許多年都不會忘記。
謝振傲摟著他的肩膀，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一邊走，一邊說：“可是出了西部的夕陽，北山的雪，我什麽都沒有看過。”
而不管是西部的夕陽，還是北山的雪，比起景色，他更多看的是人血。
謝湛知道，自己不該再阻攔：“什麽時候走？”
“明日。”
“這麽急？”
“人生本來就短，應該抓緊每分每秒。況且，我的人生已經過去一半了，我沒有時間耽擱。”
“嗯。”
他們之間明明話有那麽多要說，千言萬語就憋在胸腔裏，可是誰也沒說，一路沉默。
這日，謝湛一改曾經高冷的模樣，書房就像是紮了針，一步不去。他像是幾百年沒有見過父親母親了，他們兩個去哪兒他就跟在哪兒，甩也甩不掉，煩也甩不掉。
好不容易將他支開去看看埋下的花釀，李詩蕤靠在謝振傲的肩膀，看著刨土的謝湛，忍俊不禁，道：“湛兒能娶辛慕苑，或許是件不錯的事。”
若在曾經，她如何敢想這是謝湛能做出來的事情？
如果是沒認識辛慕苑時候的謝湛，知道他們兩個將會離去，他會怎麽做呢？可能會幫他們收收東西，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準備護國公的交接，努力做一個受百姓愛戴的好公爺。
離別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日落西山，謝湛不得不離開父母親的身邊，回到自己的院子。
剛進門，就遇上了提著食盒準備去看公公婆婆的辛慕苑。二人對上時，皆露出了驚愕，同時開口：“謝湛（慕苑）？你怎麽回來了（你去哪兒）？”
慕苑先回答了謝湛的問題，她提了提手中的食盒，道：“我給爹娘煲了鴿子湯，正要送過去。倒是你，明日爹娘就要離開了，你不和他們一起住一晚嗎？”
“嗯？和他們……一起？”謝湛的神情古怪，道，“不好吧？我已經不是三歲孩童了。”
“那又如何？”辛慕苑翻了個白眼兒，道，“那你在他們心裏不還是個孩子？孩子跟父母親住在一起怎麽了？況且又不是天天，隻是偶爾，隻是這一次。”
“那你呢？”
“我？”
“護國公府這麽大，夜又這麽黑，你自己睡可以嗎？我還是回來吧。”
“……”
辛慕苑將食盒塞進謝湛的手裏，拍拍他的肩膀，說：“別鬧，大涼那麽大，爹一生仕途穩定，一直呆在帝京哪裏也沒去過。這次出去，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回來，你得好好陪陪他們。行了，快去吧。”
“可是……”謝湛還在磨磨蹭蹭的，辛慕苑索性把他往外麵一推，關上了吊花門。
謝湛：“……”
他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食盒，抬頭看看緊閉的吊花門，轉身朝著二院走去。
已經躺在床上幻想明日將會踏上什麽樣征程的謝振傲夫婦突然感覺有些舍不下這個和他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盡管知道他已經長大了，並且已經成家了，可還是忍不住擔心他們離開後謝湛過的會不會好，遇到困難能不能自己解決，作為新上任的護國公會不會有人為難他？他們若是離開了，孩子會不會想他們？
越想，他們的心裏越是揪在一起，越是放不下，越是離不開。
正在這時，門被叩響了，外麵傳來男人的聲音：“爹，娘，你們睡了嗎？我來跟你們一起睡！”
謝振傲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