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協議
臉腫到塞不進兩根柱子中間的縫隙，辛慕苑沉默不語地凝視水底暢遊的小紅魚。
時間一點一點地冷下去，連同她的身體。
她仿佛又墜入了冰冷的深淵，一如她最初踏入這個世界。
人的感情有時候真是奇怪，明明一無所有時毫不在意，現在也不過是一切歸零，可為什麽，心境卻不能歸零，為何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隻知道回過神來的時候，天邊已經出現了華麗而濃鬱的彩霞，金色灑滿整個青蘇，而水橋上路過的人則像是看傻子般朝她投來疑惑又或是嫌棄的目光。
“我們回去吧。”忽然有人和她說話，聲音溫柔得像一陣風。
辛慕苑眨眨眼，回過神，轉頭。
“原來是你啊。”她沒有拉南嶺子遞過來的手，扒著圍欄站起來，道，“好，我們回去吧。”
回……客棧去。
說起來真是可笑，她原以為從帝京城逃出來她依舊能夠過上安穩舒適的生活，未曾想第二個居住的房子也沒了。
好在，她還有第三個房子。
狡兔三窟，她又怎麽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不過現在可能用不上了，日後可以作為她朋友們的避暑山莊。
第三個宅子所在的地方，可是個好地方，和帝京城一樣，寸土寸金，且霸占著避暑最好的地方。
辛慕苑的意識逐漸清醒，恢複元氣滿滿的模樣，道：“肚子餓了，南嶺子，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是不是想要餓死我？”
南嶺子的腳下打了一個踉蹌：“？”
這麽蠻橫不講理的人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往日的時候是不是對辛慕苑存在了某種誤解？
他們回去的時候六王爺已經不在了，隻留下了一筆銀兩和幾個辛慕苑關心的事情。
辛慕苑拿起一個饅頭咬下一大口，方才將信件展開。在讀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她突然驚喜地衝著南嶺子擺手。
“幹什麽？”南嶺子惱火地掃了她一眼。
他打心底不想管這個讓他開始討厭的女人，可心裏又著實放不下，臉上很嫌棄，身子卻很老實地湊過去。
辛慕苑將饅頭咽下去，指著上麵的一行字道：“你看這裏，張昊他們全在六王爺的手裏，而且他承諾，隻要我入六王爺府邸，就將他們派到我的身邊伺候。”
“當真？”南嶺子驚喜地將信件奪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七八遍，腦子裏依舊暈暈乎乎的，眼眶通紅。
他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也得不到的，他絞盡腦汁也無可奈何的事情，到了辛慕苑這裏竟然如此簡單。
他迫不及待地想讓辛慕苑答應，甚至想要連夜趕去。
但是理性製止了他。
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讓辛慕苑這樣做。
他道：“您違背禮義仁智信投奔六王爺已經是千夫所指，您若是再住進六王爺府，那豈不是……”
辛慕苑聳肩，表情風輕雲淡，道：“我都已經投奔六王爺了，當然要住在六王爺府。當了賤人還要立牌坊的事情我可幹不出來，也沒有什麽意義。”
南嶺子的臉色變了又變，欲言又止。他覺著，辛慕苑現在完全是自暴自棄，而造成她自暴自棄的源頭，就是自己。
垂在兩側的拳頭握緊又鬆開，他沉聲道：“我同你一起。”
“同我一起？”辛慕苑神色古怪，“投奔六王爺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與我一同豈不是要分走了我的好處？”
南嶺子惱火地抬眸瞪著辛慕苑。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人，卻又是他記憶中的人。
“如果您不信任我，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對天發誓，絕不會分走你一絲一毫的好處！”
辛慕苑哈哈大笑，沒有南嶺子想象中的拒絕，而是得意又滿足地問店小二要來了紙和筆，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不過，光是發誓可不行，這東西虛無縹緲的，我哪裏知道你會不會出爾反爾？所以，我不僅要你對天發誓，我還要你立下字據，簽字畫押。”
“你！”南嶺子恨得咬牙。
他當真是不知道辛慕苑究竟經曆了什麽樣的心態變化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難道是因為謝湛？
可是她不是常說“金錢如手足男人如衣服，隻要金錢足夠，衣服可以常換”這樣的話嗎？怎麽會為謝湛傷心到連禮義仁智信都可以背棄，甚至連同性情一起大變！
內心掙紮的時候，店小二已經將筆墨端上來。辛慕苑將桌上的吃食掃開，勾唇盯著南嶺子，食指敲了敲桌麵示意他抓緊時間，道：“東西到了，快寫吧。怎麽，你要反悔了？”
她冷笑一聲搖搖頭，似是早就料想到了這樣的結局，道：“罷了罷了，趁著現在還沒立下字據，反悔便也反悔了，省的日後又要說我害了你。”
“等一下！”南嶺子一把按住了辛慕苑抽回紙筆的手，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辛慕苑，果斷地寫下了他的誓言，並舉起三根指頭發誓，道，“我南嶺子以我的性命擔保，守護在辛慕苑的身邊，絕不貪圖她的分毫功勞，絕不搶她的任何好處，絕不接納六王爺的任何恩賜！天地可鑒，如有違誓，原天帝降下懲罰，令我曝屍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辛慕苑的指尖連同她的心髒一同顫抖，差一點就伸手去捂住南嶺子的嘴巴讓他將方才的話收回去，請求天帝的原諒。
伸出的手握住茶杯輕輕晃了晃，低笑道：“說的可真狠，當真是絲毫退路不留，佩服，佩服。”
南嶺子抿唇不語，怒視著她將自己的手印按下去。
辛慕苑結果，仔仔細細地檢查，指著其中一處道：“在這裏寫上，包括六王爺的手下給予的好處，一並不收。”
憤怒，在瘋狂的咆哮。
南嶺子嚼碎了吞進肚子裏，將紙拉過來重新寫，不耐煩地推回去。
他不明白，為什麽短短的時間裏，辛慕苑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變得如此功利。
簡直功利到，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