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交心
數十個身影綽綽,穿梭在深山密林當中。
深山野林,飛禽走獸出沒。
可此時,飛禽嚇破膽,早已驚走,野獸驚伏,也不敢接近此地。
空地見人影,儼然戰場一片。
一名男子終於停下,肅然站在場地正中間,周圍數十人手裏都是拿著明晃晃的兵刃,不敢有絲毫懈怠。
“能在我們的追殺之下,堅持這麽久的時間,金戈劍主果然名不虛傳,也對得起那兩千兩黃金的懸賞。”其中一人讚歎道。
事實上,這數十人也是精神疲憊,這麽多天的時間下來,他們原本上百人的隊伍,如今隻剩下三十人不到。
金戈劍主一路殺伐,沒有絲毫手下留情,每一劍下去,勢必有所收獲。
“金戈劍主,你束手就擒吧,我們保證給你個痛快。”當中一位劍客大聲喊道。
通過這麽多天的打交道,這名劍客自認為對金戈劍主實力了然於胸。金戈劍主所會的劍訣甚多,意境也是不俗。可惜,偏偏要自尋死路。明知自己金戈劍已經斷,卻不逃走,選擇昂首奮戰。
再看那男子,滿臉汙穢,唯獨那雙眼睛依舊閃著精光。一身藍衣早已變色,血液沾染其上,如今更是烏漆麻黑,一片亮光。
多日以來,他殺戮不斷,右手持著的長劍也已經出現幾多缺口。
“你的金戈劍早已碎成數截。劍毀人亡,你今日必死於此地。”另一位刀客則是大聲叫囂道。
男子身背劍匣,可是劍匣裏卻是沒有一柄劍可用。左手的玄意劍太過愚鈍,右手的長劍也是搶來的,比不上上榜刀劍。更為令人擔心的是,他已經十多日沒有合眼了。
這樣的消耗,哪怕是鐵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在場的眾人明顯也知道這一點。
“要殺就殺,哪來那麽多廢話。婆婆媽媽,有本事就把我們給宰了呀。”徐庸錚識海中的詭倒是凜然不懼,叫囂起來倒是十足的兵道天書氣焰。
“放棄吧。你逃不出去的。多日追逐,日夜不合眼。你體內若是還能調動一絲氣機發揮意境,我們早就死在你的劍氣之下。”當中的那位劍客企圖瓦解徐庸錚的鬥誌。
困獸猶鬥,而此時,傷亡越發慘烈。
在場眾人乃是久經殺戮的殺手刺客,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而若是最後關頭死在徐庸錚的劍下,錯過分兩千兩黃金的機會,那才真是太冤了。
徐庸錚依舊在等,閉上眼睛,置若罔聞。手中捏著的兩柄劍依舊下垂著。
“他在休息。快上。不要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知人群當中誰發出的聲音,下一刻,就是五人不約而同手持兵刃衝上來。
徐庸錚猛然一睜開眼,霎時間,場間一片刀光劍影,寒光淩冽,血肉再分離。
五人又有兩人倒下,剩下三人遠遠遁開,躲入人群後方,調整休息。
這就是車輪戰。到如今,徐庸錚無法揮發劍氣,根本不可能衝出重圍。
“真的是螞蟻黏死大象。這幫子家夥大部分連意境都沒有,竟然能把你逼到這種地步,正是氣煞我也。不過,能怪誰呢。要怪就怪你當日在蕩歌山太過囂張,不僅結了死仇,居然還愚蠢地自報家門。”
“現在好了。人家蕩歌山確實沒有去追那個小丫頭了。你就遭殃了。兩千兩黃金的懸賞,你倒是虱子多了不怕癢。隻是,你的仇得等到什麽時候呢。”
任由詭一個人自言自語,徐庸錚沒有理會。而詭也知道,徐庸錚所做的決定,極少會改變的。哪怕這個決定在他看來,錯得十分離譜。當日對戰白衣是如此,後來蕩歌山腳,更是如此。
“什麽金戈劍主,分明是一頭強牛,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徐庸錚,我真是敗給你了。”
車輪戰在繼續,轉眼,就已經過了三輪,死在徐庸錚劍下的又有七人。而徐庸錚手中的長劍也終於斷成了兩截。事實上,這群裏麵劍客著實不少,可是怕徐庸錚奪劍殺人,寧願自己實力大打折扣,也紛紛兵刃換成了刀。
劍已斷,人未亡。
徐庸錚灑脫扔下斷劍,一言不發,眼睛依舊微眯著。
隻是,一個不留神,他的身子猛然搖晃了一下,很快又穩定了下來。
“他快不行了。我們一起上。”那劍客一聲令下,剩下的二十餘人精神一震,其中十餘人立馬蜂擁而至,紛紛揚起手中兵刃攻之。
徐庸錚整個身子被罩在一片劍影刀光之中。
他右手僅有玄意劍一柄。隻是這劍太過寬厚駑鈍,未能殺敵。
將玄意劍往上一架,然後左手一拍劍匣,一柄軟劍隨即落入手中。
下一刻,徐庸錚整個身子衝天而起,左手軟劍似毒蛇,無情地奪去那十多人的性命。
“不好,他仍舊留有後手。我們撤。”
其餘十多人立馬做鳥獸退散。徐庸錚沒有力氣去追,隻得任由他們離去。
殺人之後,本該立即離去,豈料軟劍入匣之後,徐庸錚將手中玄意劍置於膝前,嘴裏默默念著功法口訣。
血泊之中有血氣。更有一縷縷詭異的紅色氣息匯聚到玄意劍之上,最後流轉至徐庸錚的眉心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眉心的火焰印記倏然一亮,然後再度沒入血肉當中。
這便是詭傳授給他的殺境修煉之法。以血祭養,古老而神秘。
詭點頭讚歎道:“不錯。不錯。再殺個上千人,我保證你的殺境圓滿。”
徐庸錚點頭,沉默地提起玄意劍,再度開始了逃命之旅。
實際上,這種殺境修煉之法,有傷天和。好在追殺徐庸錚的人也並非善類,在詭的多次勸說下,徐庸錚才開始了修煉。
殺人者,人恒殺之。這個江湖沒什麽道理可講。
終於到了一個山洞僻靜處,徐庸錚依舊不敢懈怠,背靠著山洞,閉目調息。
識海當中,情況依舊是不容樂觀。
那柄黑色小劍已經不能稱呼為小劍了。已經有神宮大小。它周圍數裏的地方早已凍結成冰。
徐庸錚識海中的烈陽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好似火燭之光。
俗話說,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徐庸錚問道:“按照這種情況,我大概還能堅持多久。”
詭安慰道:“你若早些到達逍遙境界,這些寒冰不足為懼,就連黑色小劍也能為你所用。”
“若是我到不了呢?”
“按照現在的趨勢,還能活十年。”
“十年嗎?已經夠久了。”
與徐庸錚認識這麽久,詭還是第一次看到徐庸錚如此心意頹靡。
也難怪,這幾個月時刻被那些跗骨之蛆粘著,一刻不得放鬆。再往前看,徐庸錚似乎僅僅對複仇有興趣。除了複仇,並沒有其他想做之事。
不知不覺,詭倒成了最了解徐庸錚的一人。而徐庸錚難得有幾次的隨意放縱,他都有見證。
屋頂之上,徐庸錚以誠心交友,換來的卻是背叛,險些被剜心而死。
藏兵殿徐庸錚可因一句話一朝頓悟,生當如此花之絢爛,不問來生。
樓閣之上,徐庸錚說著這世界何其精彩,至少他來過也看過,他手中的劍也來過,這一句頗對詭的胃口。
清雪峰上的劍意縱橫,打得那劍幕弟子重傷不起。其後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言論,頗有幾分當年自己主人藍鼎晨正義凜然的影子。
蕩歌山腳,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衝冠一怒為紅顏,弄得自己險些喪命。或許,隻有這些時候,詭才覺得徐庸錚是一個劍客,一個手中有劍,灑脫寫意的劍客。
其他時候,徐庸錚都有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似乎一口古井,任爾東南西北風,都難起波紋。
這樣的人最為堅韌,也最為辛苦,也最為無趣。
複仇不就是這樣的一件事嗎?
不知何時起,詭很期待徐庸錚複仇之後的生活,會不會發生新的轉變呢?會成為一個無法無天的劍道魔頭還是除魔衛道的逍遙劍主呢?可惜,這一切,現在不會有答案。
詭知道,徐庸錚身上的諸多秘密,注定了他不會尋常的度過這一生。
其實,自從上一次那堪稱神跡的修複識海之後,詭開始期待著徐庸錚的未來,他堅信,比任何人堅信,徐庸錚的未來不可限量。
“瞎說什麽呢,徐庸錚,你作為我兵道天書的主人,給我振作點。”
“詭先生,你不是……”徐庸錚遲疑道。
詭打斷道:“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你是我的主人,那我自然就是你的仆人。從今以後,我隻認你為主。主人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識海中的詭是生出了雙手雙腳,此時跪倒在地,虔誠發誓。
“諸天玄宇在上,今兵道天書認徐庸錚為主,必當竭盡餘生,助其大道圓滿,若有違背誓言,天誅地滅。”
不同於上一次誓言,這一次發誓,徐庸錚突起心靈感應,對於詭內心的想法,不用詭說出口,也能知曉得一清二楚。這便是兵道天書的投誠。
“主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夠集齊兵道天書,君臨天下的。”
“別忘了,主人,你可是一代刀劍無雙薑玄初的徒弟。主人以後肯定是要問鼎劍幕的。再說,沐家小姐,百靈醫仙,還有寒仙子,主人那三個紅顏知己,主人就這麽忍心拋下她們不管?”
後麵這兩句聲音稚嫩似孩童,徐庸錚不太習慣詭這個聲音。
此時兩人心意相通,詭問道:“主人不喜歡這個聲音嗎?我看程果果就是這樣說話。主人挺喜歡的呀。”
“你還是正常一點吧。”
“那這樣呢?寒仙子的聲音也挺好聽呢。”此刻,詭竟然變成了寒仙子的聲音。
“主人還是不喜歡嗎?要不,還是百靈醫仙的聲音好了。”詭繼續作怪。
最後,在徐庸錚的要求之下,詭才恢複了正常。
“真是的,一點不懂得欣賞人家的小情趣。”
徐庸錚心裏久違地湧現出一絲笑意,雖極少,但很甜。
朋友貴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