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蝕骨之痛
她看著他，亦是看得認真。三年多來，他的變化似乎亦是不小，眉眼中除了強勢外，似乎還多了幾分孤傲與不馴。人在時間的恒流裏一向渺小的很，誰又能肯定永遠不變？
他似乎在等她的回答，他握著她的手此時有點發緊，泄露了他眼下的心情，應該是緊張的。
她垂頭看了眼兩人交握著的手，隨後揚起了頭來，朝著藍誌強笑了笑，那笑僅是微笑，不參雜任何其他情緒，“你是商人，你做的這個買賣，太虧！我也不能讓你虧本。”
藍誌強緊緊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麵容，僅是那眉宇裏少了幾分肆意，以前狡黠的雙眸此時亦看不出其餘東西來，然後他緩緩地將手從她手上拿開。
林薇薇看著藍誌強離開的手，又是笑了笑。隨後，她折過了身去，從她的包裏，拿出了一疊資料來，然後放在了桌麵上，推到了藍誌強的麵前。
她說，“看看。”
藍誌強有點疑惑，他看了眼桌上的資料，又看了眼林薇薇，在遲疑間，他還是拿了起來，在看見那上麵的內容後，他的眸光卻滿是震驚。
——這是三年前，關於他深中一刀的案子，但是在三千前，這個案子就已經結了，凶手韓樂生至今還關在精神病院裏。
“韓樂生隻是一個替罪羔羊，那個秦彥才是真正的主謀。”林薇薇淡淡的嗓音傳來，竟然有股雲淡風輕的意味。
此時，藍誌強亦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確定這個秦彥是主謀，是有十足的證據，還是僅是猜測？秦彥是A城秦家的人，而秦家跟夏家的關係也是……”
說到這，藍誌強卻是突然一怔，他滿是探究的眸光看向了眼前的女人，卻隻見她眉目倏冷。
“薇薇，你想做什麽？”藍誌強開口問道。
林薇薇卻是一笑，“當年的案子也算是草草了結，很多事情都不符合邏輯，那麽多的巧合湊在了一起，也隻能說明一個原因，那就是有人蓄意而為。我不想做什麽，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而已。還有，你那一刀也不能白挨。”
此時，藍誌強才明白，原來她來見他的原因是這個。
僅是來還債而已！
“如果你想要將秦彥牽扯進這事裏，你知道那代表著什麽？”藍誌強突然開口問道。
“能牽扯出什麽，還有什麽是怕牽扯出來的。如果主謀是他，那麽就他負責。如果不是，他也知道主謀是誰，這是一箭雙雕的好事。”林薇薇冷靜說道，似乎她全然不知那其中的利害關係，似乎她隻是想要一個真相而已。
卻是這樣的回答，藍誌強竟然亦是一時的語塞起來。
他不知道她這三年去了哪裏，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明明活者卻在三年後才回來……
此時此刻，似乎一切都顯得那麽不重要，隻要她還在人世就好。
藍誌強看了眼那疊資料，然後又看向了林薇薇，問道：“那麽你需要我做些什麽？”
“重新提起上訴。”林薇薇言簡意賅道。
藍誌強說道：“上訴需要新的證據，如果沒有，法院還是會按照原判。”
林薇薇喝了一口白水，潤了潤喉嚨道：“我知道，新的證據我會找到，你不要擔心。”
這樣一個細節卻是被藍誌強捕捉到了，他看了眼她右手邊的水杯，“你以前最喜歡的就是這裏的咖啡了，怎麽今天就叫了一杯白水？”
“你也說是以前，口味會變得，現在覺得白水也挺好，至少解渴。”林薇薇說著，又是拿起了杯子來，喝了一口水。
藍誌強問道：“三年前你的消息鋪天蓋地，婉姨一下子沒挺住就病倒了，你的舅舅亦是打擊不小，他們你都去看過了嗎？”
林薇薇眸光看向了藍誌強，卻道：“去見過婉姨了，唐家那邊就不去了，久而久之他們自然也會知道。”
藍誌強知道，唐家之於她代表著什麽。那段過往又是怎麽能夠輕易就被擦去，對她而言，在唐家留戀的也隻是唐蘭一個人而已。但是唐蘭很多年前就從唐家搬離，她自然是不會再回唐家，回去又是做什麽？
兩人又是在咖啡廳裏坐了一會，說的話也不多。藍誌強雖然疑惑這三年她去了哪裏，但是卻始終都沒問出口來，咖啡廳裏彌漫著咖啡香，是午後的陽光照射進來，恰巧灑在了她的身後，卻是那麽漂亮的鍍了一層光暈來。
在林薇薇說要趕飛機回A城時，藍誌強卻是叫住了她，對她說，“三年前，我聽聞了你的死訊。確實有段時間一蹶不振，因為我想不通。當時夏氏正巧入主了鋼鐵冶金業，剛拿下了一個項目。但是在要拿下最後一個項目時，我耍了些手段將他它奪了下來。你知道，我的陌遠雖然規模不小，但是跟夏氏抗衡，簡直就是以卵擊石。但是我沒想到，那個項目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拿到了，夏氏沒有做任何事來阻止。據我所知，當時夏氏為了這個項目已經投下了大把的人力和財力，項目一旦得空，損失不小。”
林薇薇微微抬頭看向了藍誌強，“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不是他不阻止，而是他不想阻止。”藍誌強卻道出了這個理由來。
此時，林薇薇卻是笑了，那笑好似參著冰，“原來他也有大發善心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林薇薇便是跟藍誌強道別，然後離開了咖啡店。
藍誌強坐在那，看了眼桌上的她喝剩下的半杯水，又看了眼他還未動過的咖啡，原來時間真的是能改變一切，他們選擇的東西早已不一樣了。
她是水，而他是咖啡。
——
A城。
今天是周末，如常夏亦南帶著果兒剛從京城回到A城。此時，兩人剛回到了公寓裏，夏亦南正在整理果兒的衣物，而果兒則是坐在了沙發上，手裏拿著一罐酸奶在喝。平時果兒隻喝純牛奶，但是最近似乎有點不消化，所以夏亦南就給她喝酸奶。
夏亦南一邊疊著果兒的衣服，一邊道：“果兒，爸爸對你說件事，好不好？”
果兒一聽就從沙發上跳下來，走到了夏亦南身邊，“爸爸，什麽事？”
“明天是周一，爸爸下午有個很長的會要開。可能會晚點去接果兒，如果果兒在等爸爸去接你的時候，有看到陌生的漂亮阿姨，果兒不要害怕，也不要躲開，好不好？”夏亦南輕聲道。
此時，果兒卻是疑惑了，“爸爸，你之前不是這麽教我的，你說不能跟陌生阿姨說話，那些阿姨可能是壞人。”
夏亦南伸出手摸了摸果兒的頭發，道：“那個阿姨不一樣。”
“怎麽會不一樣呢？”果兒歪著小腦袋問道。
“因為那個阿姨不會傷害果兒，如果那個阿姨想要抱抱果兒，跟果兒說說話，果兒不要拒絕，知道嗎？”夏亦南關照道。
“可是不知道哪個阿姨才是，陌生阿姨有好多。”果兒吸了一口手裏的酸奶，看上去有點範難。
聞言，夏亦南微微一愣，他的笑容有一瞬的凍結，隨後他才說道：“那個阿姨很漂亮，最漂亮的那個就是了。”
“最漂亮？”果兒似乎在想那意思，隨後那幽藍的雙眼卻是有了驚喜來，她問道：“比韓玫阿姨漂亮嗎？”
“嗯，漂亮。”
果兒繼續問道：“那比晴兒姑姑漂亮嗎？”
“嗯，漂亮。”
果兒再次問道：“那比項昀阿姨還要漂亮嗎？”
“嗯，漂亮。”
此時，果兒卻已經是激動了起來，她將一雙眼睛睜得很大，“那是不是比媽媽還要漂亮？”
頓時，夏亦南疊著衣服的手一頓，他看向了果兒，亦是看見了她雙眼中的光芒，“跟媽媽一樣漂亮。”
果兒很聰明，自小就是。
“爸爸，那個人是不是就是媽媽，是媽媽嗎？”果兒激動的將酸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她的小手緊緊的抓住了夏亦南的手臂，再一次問道，“爸爸，是媽媽病好了，回來了嗎？”
此時，夏亦南卻是有一下子的語塞，他放下了手裏的衣物，蹲下了身來，抬起手摸著果兒柔軟的發絲，“要是明天有這麽一位阿姨出現，果兒可以當麵問她。”
因為這樣的一段對話，果兒在周日的下午都處於一種激動的狀態。
晚上八點半的樣子，果兒已經乖乖的躺在了小牀上，手裏抱著那本《格林童話》，然後對夏亦南說，“爸爸，我明天想穿新的裙子，可以嗎？”
“當然可以。”
“好了，早點睡。”說著，夏亦南在果兒頭上印下一吻，隨即便幫果兒關上了燈，然後走出了果兒的房門。
在那昏暗中，果兒卻是將《格林童話》抱得更是緊了幾分。
她在睡夢中囈語，“媽媽。”
第二天，夏亦南一天都在忙碌中度過，下午的時候一直待在了會議室裏。三年前夏子奇拿下了一個項目，在最後一步時，卻是被京城陌遠拿走，那時候夏氏的損失並不小。
而，這個損失一直影響到了今天的夏氏。
當夏亦南走出會議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的時候。
他放下了手裏資料，然後跟宋玉交待了幾句後，就趕忙去了小小花幼兒園。
幼兒園的放學時間是下午三點半，此時所有的小朋友都已經離開，卻唯獨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了幼兒園裏，她的身邊陪著一個年輕的老師。
夏亦南慢慢走了上前，他看見果兒此時亦是朝他看了一眼，卻似乎沒有以前的歡喜，僅是看了一眼後，便再次低下了頭來。
年輕老師彎下身來，對果兒說，“夏溫，爸爸來接你回家了。”
果兒亦是不為所動。
此時，夏亦南已經走到了果兒身側，他看了眼年輕的老師，禮貌道：“謝謝你，蘇老師。”
蘇暖微微一笑，是一張年輕而略顯稚嫩的麵容，她道：“不客氣，我應該做的。”
“那我將果兒接走了，告辭。”夏亦南說道。
“好。”蘇暖應了一聲。
夏亦南牽過果兒的手，然後蹲下了身來，他知道果兒為什麽今天的表現似乎與平日裏不一樣……
“爸爸，漂亮阿姨沒有來。”果兒此時揚起了頭來，看向了夏亦南，眼中滿是失落，“是因為果兒不乖嗎？”
“不是，是漂亮阿姨在忙，所以沒來。”夏亦南輕聲道。
聞言，果兒的眸光中再次閃亮起來，“真的嗎？”
“嗯，等漂亮阿姨忙完了，她就會來了。”夏亦南再次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回家吧，今天果兒想吃什麽，爸爸做給果兒吃。”
果兒跟蘇暖道了聲“再見”後，便跟著夏亦南往外走，父女二人，是夏亦南的大手牽著果兒的小手，是太陽的餘暉將他們兩人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蘇暖站在兩人身後，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眸光卻是慢慢的變軟了起來。
不知何時，她的身邊卻是出現了一人來，亦是一張年輕的臉孔，她壞笑著用手撞了一下有點發愣的蘇暖，“暖暖，喜歡就放馬過去追啊，你這樣成天單戀有什麽用啊？”
一聽，蘇暖立馬臉紅，她沒好氣的看了眼身邊的同事，“說什麽呢，不要亂說，我隻是覺得一個單身父親帶著一個女兒怪可憐的。”
“怪可憐？”年輕同事卻是驚奇了起來，“你不知道他是誰嗎？他是A城骨灰級的鑽石王老五，他一揮手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湊上去。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三年前轟動一時的事件，你難道也不知道？”
“什麽事？”蘇暖此時更是疑惑了，三年前她還在大學的校門，去年才來的A城工作。
“他的妻子跟他的初戀同時被綁匪綁架，隻能救一個人，他選擇了救他的初戀，而他的妻子聽說跟綁匪一起跌落了懸崖。”
聽見了同事的話，蘇暖徹底懵了，她看向了同事，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跌落懸崖的就是夏溫的母親？”
“嗯，聽說屍骨無存，別說有多淒慘了。”年輕同事說著，那語氣裏亦是惋惜之情。
“可是他看上去並不是那麽絕情的人，如果真是為了初戀的話，為何現在還是單身一人，也沒有跟初戀在一起？”蘇暖卻是疑惑道。
年輕同事擺擺手，“誰知道呢，可能是事後也有受到良心的譴責吧，也不一定。畢竟那是孩子的親生母親，你說是不是？”
“是嗎？”蘇暖卻是低聲問道，如果隻是良心的譴責的話，他眼中的那抹痛又是什麽……
那是蝕骨之痛！
——
在夏亦南與果兒離開後不久，那幼兒園門外，停靠在角落裏的車亦是慢慢駛了出來。
此時，林薇薇坐在了後車座上，她的身旁放著一個巨型的洋娃娃，她看著那個娃娃，眸光中卻滿是閃爍的東西。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去麵對她，可是原來到了這裏，她連走下車的勇氣都沒有。
她看見他牽著她的手，從幼兒園裏出來，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洋裙，發絲是略微的帶黃，不是長發，而是好打理的蘑菇頭，有點胖嘟嘟的樣子。
他將她抱上了車，然後自己亦是坐了進去，然後便發動了車子離開。
項昀告訴她，這三年來，是他親自帶著果兒住在了她當年的藍海花苑的公寓裏。
嗬！夏亦南，你這是做什麽？
又是做給誰看……
做給果兒看嗎？
既然已經絕情，那就直接了斷不是更好！
此時，是林薇薇的手機聲響起，她將思緒拉回，看向了來電顯示後，那原本清冷的眸光此時才慢慢放軟了下來，她接通了電話……
——“薇薇，我到了，你在哪裏？”是程傾城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在外麵隨便走走。”林薇薇輕聲說道。
——“嗯，路上注意安全，你現在身子弱，盡量少出門。”程傾城滿是關懷的語氣。
——“沒事，我先掛了，待會見。”說完，林薇薇便掛上了電話。
“閣下，現在去哪裏？”司機滿是恭敬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林薇薇看著身旁的洋娃娃，然後伸出手去觸碰，好似就像觸碰果兒一樣，“先回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