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在想很多事
溪水旁。
荊辰見長公主竟親自煎藥,忙走了過去。
“殿下,煎藥之事怎能勞您親自動手呢?”
“我來吧。”
雲棲未停下手中動作,道:“不用。”
長公主既說了不用,荊辰便不敢再多說什麽。
雲棲抬頭,吩咐荊辰:“著手雇傭一批影衛守在逆水穀外,切忌走露風聲。”
說著雲棲環顧了下整個逆水穀, 補充說:“逆水穀中的這一批仆人需要二次清查,務必保證他們底子幹淨。”
荊辰恭聲回道:“是。”
雲棲:“去做事吧。”
荊辰:“屬下告退。”
他轉身,正好看到了從草屋內走出來的蕭北野。
像是一種早已經滲透進人骨子裏麵的畏懼,荊辰登時就在他麵前跪了下去。
溪水岸邊都是大小不一的鵝卵石,他這麽幹脆的一跪,哢哢的膝蓋骨碎裂聲在不遠處正拿著蒲扇煎藥的雲棲都聽到了。
從草屋內走出來的男子身上隻著了一層單薄的紅色裏衣,墨發披散垂落至腰際,眉目如畫,氣質純淨,妖而不邪,恍若天人。
荊辰其實能感受到眼前男子與之前自己跪拜的王爺周身氣息截然不同,簡直天差地別。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頭往上看,見麵前紅衣男子在自己麵前微微俯身,俊美昳麗的臉上眸光澄澈,在那眸中荊辰看到了某種共情,荊辰隻覺得是自己見了鬼。
接著他看著麵前的男子伸出手似乎要將自己給扶起來。
荊辰睜大眼睛,真覺得自己活見鬼了!
他趕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後弓著身子後退了幾步,看了眼不遠處坐在溪旁煎藥的長公主,他對長公主雲棲行了一禮,又慌忙低頭對麵前的紅衣男子行了一禮,然後拔腿就是跑。
蕭北野兩隻手還在半空中,還是弓腰要扶人的姿勢,他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比兔子跑得還快的人很是困惑。
那個人他認得,那個人之前問了他許多問題,雖然他一個都聽不懂。
明明他問自己問題的時候不那個樣子,為什麽就突然跑了呢?
雲棲坐在石頭上,手裏還拿著煎藥時扇風用的蒲扇,她看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過來。
“殿下,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他雙手和雙足上麵都帶有金鎖鏈,比一般鎖鏈細,不沉,但走動間鎖鏈聲響,動靜足以使得人提前戒備。
雲棲看著他,冰顏上眸光微動。
她看著他走到自己身旁,然後挨著自己慢慢蹲了下來。
他不僅內傷嚴重,外傷也還未真正好轉,他蹲下身時想是有扯動身上傷口,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挨著雲棲身邊蹲下後,他卻是仰頭對雲棲展顏一笑。
那一瞬雲棲分明看到了未墜落懸崖之前的蕭北野。
但陽光下,他那雙瑞鳳眼中的眸光太過純粹幹淨。
與她看到過的隱藏不掉的陰暗瘋狂完全不同。
“誰準你叫我殿下的?”雲棲問他。
他皺眉,眨了眨眼睛,像是害怕犯錯,又像有恃無恐,對麵前白裙女子軟聲道:“他,他們,都叫你長,長公主,殿,殿下。”
他看著她看了看自己後便移開了眼,繼續用手中的蒲扇扇著火爐下麵的火。
藥味飄散,空氣中滿是苦澀的味道。
但他好像連藥的味道都感到好奇,看著嫋嫋的煙氣,俊顏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
見殿下不再搭理自己 ,他便安安靜靜地蹲在她身旁,看著從砂鍋中飄散出來的白煙,看著遠處流水潺潺的溪流。
雲棲是坐在一個石塊上,看起來要高些,不知過了多久,她眸光偏向他。
看著他帶著金鎖鏈的右手撐著自己的下巴,手腕處是一道被磨破的血痕,已經變成了紫紅。
他撐著自己的下巴,像是在看溪流對麵連綿不絕的山巒,垂落的墨發如鴉羽,冷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溫潤如玉,給雲棲一種觸摸上去是會感受到溫暖的錯覺。
他每一根睫毛上都染上了一層金光,瑞鳳眼在陽光下會尤其鮮明漂亮,此刻他眸中像是揉進了燦燦的碎金,熠熠生輝,眼底盡顯纖塵不染的幹淨。
雲棲有些情不自禁,問他:“你,在想什麽?”
聽到女子的問話,他似乎怔然了片刻,想是還沉在自己苦思冥想之中,反應過來後,他見她終於又搭理自己了,雙眼頓時放亮,俊顏上的神情頓時雀躍了起來。
“在想很多事。”他對雲棲道。
雲棲像是在聽他繼續說,隻見他放下了那隻支著自己下巴處的手,兩手放在他自己的膝蓋上,仰頭望著雲棲的樣子像極了兔子。
他臉上的小表情很多。
且在這個時候,在她麵前,他似乎沒有任何隱藏。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在他臉上都格外鮮活生動。
他皺眉,臉上是孩童一般的困惑和苦惱。
“我在想很多事,但,一件都沒有想起來。”
雲棲看著他蹙眉,一時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這麽容易被他的情緒所牽動。
她冰顏神情變化盡管微不可察,但她確實會因為他在自己麵前皺眉苦惱而跟著秀眉微擰。
雲棲反應過來自己被他帶了進去,她握緊了拿住了蒲扇的那隻手,讓自己保持清醒。
能將失憶的人裝得那麽像,雲棲覺得在一定程度上,他已經贏了。
而他仍是一臉困惑茫然,無邪至極。
雲棲覺得他真的是夠了!
“我是誰?”
“懸崖那麽高,我當日為什麽要到那懸崖上去?”
“我為什麽會從那懸崖上掉下來?”
“那個大哥哥是怎麽在冰湖裏麵找到我並將我給帶回來的?”
“這是,什麽地方?”
“殿下,和我,是什麽關係?”
他看著雲棲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雲棲冰顏神情盡顯漠然。
“這裏所有的人,好像,好像都隻聽你的話,殿,殿下,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他好像隻是有些怕她周身讓人不覺想要退避三舍的清冷,和冰顏上偶透出的寒意。
其實不退卻,而是硬著頭皮靠過去,挨在她身旁,便不會再有想有退避三舍的念頭。
而會越來越想不斷地靠近,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於她周身的清冷寒意仿佛就是一道界限,隻要一步踏了進去,便可順其自然的由著某種吸引力不斷地靠近她,與她產生某種連接。
她身形很小隻,離得越近,越能發覺她的羸弱病氣。
他對她有種很分裂的感覺。
她讓他感到畏懼想要躲避,但又會讓他覺得柔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