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孤家寡人
帝都。
崇明宮。
殿外跪滿了後宮妃嬪朝中文武百官和皇子公主,各自心懷鬼胎,但麵上都盡顯悲痛之色。
殿內,龍榻上皇帝病體枯槁,奄奄一息。
他正提著最後一口氣等著宸王雲輕寒。
太子已被廢,儲君未立,如今皇帝病危,跪在殿外的一眾大臣和妃嬪以及皇子公主看著身著明黃色蟒袍的雲輕寒一步步走進了崇明宮中。
皇帝這個時候單獨將宸王雲輕寒召進寢宮,幾乎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這朝雲國怕是要變天了。
寢宮內。
雲輕寒走到龍榻前,跪下,行禮,“父皇。”
他在下麵聽到龍榻上的人悶聲咳嗽了幾聲,胳膊動了動,似是想要上去照料,但還是尊著君臣之禮,與龍榻的人保持著距離。
龍榻上躺著的人朝他招了招手,“近些。”
那是隻枯瘦幹癟的手,裏麵的血肉像是被抽盡了一般,隻剩下那層枯黃的皮包裹著裏麵的幾根骨頭。
雲輕寒膝行到龍榻邊上。
“朕就要死了。”
龍榻上皇帝的聲音蒼老悲涼。
雲輕寒看著龍榻上的皇帝,在這之前,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少真正的父子情分。
也隻是在皇帝生命最後的這段時日,頻頻將他這個宸王殿下召進皇宮議事。
因為今時不同往日,雲輕寒鋒芒畢露,皇帝覺得自己這一生最後一件幸事便是看到自己這個兒子終於脫胎換骨,成為未來朝雲國可堪重用的君主。
以前他從未關注過自己這個兒子。
他們之間真正的父子情分也不過隻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而已。
皇帝在這後宮中沒有特別寵幸過哪位妃嬪,雨露均沾,多情也是薄情。
後宮佳麗三千,也不過是他用來發泄自己的工具,而這些皇子公主對他來說也隻是他血脈的延續。
他沒有真正愛過哪位妃嬪,能得到他寵幸,不外乎是因為美貌和家族勢力。
他也從未真正疼愛過哪位皇子公主,無外乎是因為其資質或母妃家族勢力。
他這一生,在登基為帝之前或真的對哪位美人有過真心,或真正悲憫過這個世界。
但登基為帝成為九五之尊之後,所有的真心和悲憫都慢慢消散殆盡。
皇帝權力太大了,龍椅坐著太舒服了,下麵那些人的阿諛奉承太動聽了
他也是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踏著森森白骨爬上了這個位置。
他當然知道後宮那些女人間為得寵幸各自之間的勾心鬥角。
當然知道朝堂各股勢力之間的互相傾軋。
他登基為帝後,在高高在上的龍椅的位置俯瞰著她們,他們,心中始終有一種扭曲的快感。
曾經他也是在囚籠中與其他困獸互相撕扯的困獸,他登基為帝就等於他終於從那個牢籠中爬出來了。
他的苦日子到頭了。
終於可以坐在舒舒服服的龍椅上看著那些沒死幹淨的東西接著廝殺。
他的悲憫之心在他爬往龍椅的那條血路上被撕扯殆盡。
不再相信任何人,也再也愛不動任何人。
他到底和他父皇一樣成了孤家寡人。
此刻他躺在龍榻上,在華麗的寢宮中,龍榻旁跪著自己這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以後對朝雲國最有價值的兒子。
他兩鬢已然斑白,麵容褶皺橫生,再也尋不見往昔風流英俊的模樣,雙眼中的眸光渾濁不堪,仿佛填滿了他一生的肮髒和罪惡。嘴唇開始起了白皮,九五之尊在臨死之前看起來也不過隻是一個又老又醜的老頭而已。
“沒想到還是會死啊。”
他心有不甘。
喘著粗氣說著自己的不甘,幾聲咳嗽差點將他給直接送走。
他不想死,不想舍去這一世的榮華。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殺人無數,與手足相殘,背叛朋友,來世必遭報應。
他怕來世的報應,所以他怕死。
這些年他求仙問道,沉迷於修行之術,就是為了能求得長生。
但他現在還是要死了。
這些日子,他身體大小病痛不斷,那些靈丹妙藥被他塞進了一肚子,但毫無作用。
他被病痛折磨的很痛苦。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覺得生不如死。
直到他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重,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呼吸越來越困難,力氣從他的四肢百骸散去。
油盡燈枯,行將就木,他知道自己就要斷氣了。
雲輕寒跪在龍榻旁,看著龍榻上的人,自己的父皇用手一下一下地撫著他自己的胸口。
聽到他的喘息越來越重。
他沒有上前。
而是有些驚訝於都到這個時候了,自己的父皇還這麽頑強。
兒時,雲輕寒作為後宮中一個普普通通的皇子,和皇帝隔的很遠,他隻覺得那龍椅上的人是這天下尊貴無匹的存在。
他兒時沒有與皇帝有過多少親近。
“父皇”是“父親”和“皇帝”的意思。
但是雲輕寒從來隻當目前為止這個皇宮身份最尊貴的男人是皇帝,而不是父親。
他在皇宮中隻有母妃幹娘和弟弟妹妹。
雲輕寒以前隻覺得皇位至高無上,高高在上的父皇對他而言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而當龍椅坐不住了,神從神壇上下來,躺在龍榻上也不過是病體枯槁像民間普通了老人一樣垂死的樣子,雲輕寒便覺得帝王的一生也不過如此。
殿外所跪之人都是等著他駕崩的人。
而自己在這裏,也隻是想接過遺詔,聽他臨死前最後的交代。
“棲兒,還活著嗎?”皇帝問雲輕寒。
聽到皇帝的話,雲輕寒抬起了頭。
他為皇子,直視皇帝是為不敬。
但他這個時候沒管這麽多。
皇帝的問話,就像是在問他一顆落在棋盤上的棋子,讓他看看那顆棋子在棋盤上可發揮了什麽作用。
雲輕寒神情緊繃,整張臉的輪廓更顯冷硬。
“活著。”他看著龍榻上的皇帝道。
皇帝並沒有發現也不是很在乎自己這個接班人臉上神情的變化。
他全部的心都隻在計量和算計之中,從來如此。
“看來蕭北野對棲兒倒也有幾分真心。”他道。
雲輕寒沉聲道“那不是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