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往事
“好媽媽，您不收才是折我的壽，以後還得多仰仗您呢。”
流雲的真誠不容拒絕，她也隻得勉強收下。
“姑娘別小瞧咱們大小姐，那是個極聰明的，您若有兒子傍身，抬姨娘才是水到渠成。”
不待流雲回話，張媽媽抬腳就出了屋子，心裏還想著，倒也算是接上茬了。
目送著她走遠了，流雲才關上房門。
她坐在梳妝台前麵一下下的梳著發尾，似乎想起來什麽事情一般，她又湊近些鏡子，仔仔細細的看看眼角眉梢，眼尾發現了兩條細淡的紋路讓她麵容微冷，一晃眼，自己都二十三歲了。
鏡中的女子，雖不算佳人也好歹是個清秀的。
小鼻子，小嘴兒，眼睛稍顯細長，不笑的時候隱約有一絲刻薄。
流雲舒展眉眼，一一掃過擺設，一個衣櫃、兩把椅子、一張木床、一個梳妝台、一個繡墩，再無其他。
她走到木床邊上站定，從枕頭底下翻找出來一個白瓷小瓶子，那小瓶子似乎經常被人把玩摩挲，瓶身光滑略帶著些光澤。
她看著破舊簡陋的下人床柔柔一笑，笑的極為克製，接著便轉過身一步三搖的衝鏡子去了，豐腴的臀格外晃眼。
她一邊走一邊摩挲著平坦的小腹，呢喃著，“兒子，你終於可以來找娘了···”
今夜的流雲異常凶猛。
蘇離桓顯然還是不夠舒坦！
她還有驅熱散涼的功效?
嗯！果然是個好丫頭，冬暖夏涼。
最後連蠟燭也羞的滅了，二人的動靜才停下來。
若有人看到必定詫異···
這，沐浴完，為何不擦幹身子？
八月底的天氣漸漸涼快了，也沒了惱人的知了聲。
一大早，蘇溶月和朱媽媽剛晨練完，就見碧靈扶著躺了一個月的祈雨出來走動。
祈雨如往常一般微笑著上前行禮，“小姐，奴婢今兒感覺好多了，可以伺候您了。”
蘇溶月見她眼睛有些紅腫，心下又是一陣愧疚心痛，她故作驚喜的說：“那最好不過，碧靈實在沒有你貼心，整天跟個麻雀似的，我早厭了她。”
碧靈一聽就嗔怒的跺腳，抱怨道：“小姐您昨兒還誇奴婢乖巧長進了，這才一晚就不認帳了。”她又氣又怒的垮著臉，活像是被負心漢騙了心的小姑娘。
朱媽媽也來湊趣兒，“你這丫頭慣會好吃懶做的，這院子裏的麻雀見你都不敢停了，就怕被你烤了去。”
碧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雙手捂著耳朵搖頭晃腦的喊:“啊，你們都來欺負我，不依···不依···不依。”
那委屈又潑辣的模樣逗得眾人哈哈大笑，壓抑許久的伴月齋又恢複了往日的歡快。
祈雨心下感動，她自是明白大家的苦心。
蘇家下人雖然不多管事們暗地裏的小動作卻一點也不比別家少，其他院子的管事們時不時都要克扣一些，丫鬟小廝都是敢怒不敢言。
唯獨伴月齋的下人體麵，小姐心善，每個月都會拿私房補貼她們，閑暇之餘還會教導她們讀書識字，這樣的日子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昨晚她又哭了一宿，恨極了自己的蠢笨給小姐招了事端。
自夫人去世後，小姐在府中本就艱難啊。
倘若沒遇到主子，自己早已不在人世了吧。
她七八歲的時候就被爹娘賣給伢婆，卻很久都沒有找到買家，伢婆子便每天打罵不給飯吃。
那個飄著鵝毛大雪的冬天，她僅著單衣蜷縮在大街上，伢婆又拿鞭子抽打她，嘴裏還惡狠狠的罵著，“小賤蹄子，老娘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那醃臢的老子娘拿著銀子去逍遙快活，讓你這個狗娘養的賠錢貨在我這白吃白喝！”
“你且等著，明兒老娘就把你賣窯子裏去，讓你這賤婢做那千人···”
她渾身痛的要死，隻蜷縮著抱住腦袋，卻流不出眼淚。
不過是挨鞭子沒飯吃，跟她在自己家的日子也沒差別。
真賣去那等子地方也好，那麽高的窗子，應該一下子就能到地府吧。
不知自己能不能見到地府老爺，若是能，便好好給他老人家磕幾個響頭，隻求他下輩子別讓自己再投了人肚子裏，哪怕是做一頭豬，一條狗，都好···
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看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過來，她想大聲告訴小女孩快走開，這伢婆子可不是個良善的，嘴巴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才兩天沒吃飯而已，竟都說不出話了嗎？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近，一身紅衣的她可真漂亮呀，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
咦，她怎麽哭了？
這麽冷的雪天怎麽還解了身上的鬥篷？
怎麽突然這麽暖和？
她好困，好困···
此生，能遇到主子，是命運的厚待，可以在她身邊伺候，更是上天的恩賜。
祈雨用力的眨一下眼睛，對小姐俏皮的說：“小姐，奴婢去做梅子湯，您賞碧靈那皮猴兒一碗，好好酸酸她。”
蘇溶月用力的點頭，豪氣道，“好，一碗不夠賞她兩碗也成！”
這一刻，祈雨忘了疼痛。
她趕忙轉身，竭力做出歡快的樣子跑去小廚房，生怕又滑下來的眼淚被主子看到。
她沒看到的是，自家主子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豆大的淚珠打濕了前襟。
朱媽媽擦擦眼角，滿是欣慰。
碧靈用力把淚逼回去，隻傻嗬嗬的笑。
午膳剛過，張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頭還沒進伴月齋的院子就聽見一陣陣的歡笑聲，她忙側耳細聽，不過是些俏皮話兒，也值當大小姐這麽高興。
灑掃的小丫頭翠兒眼尖的看見了張媽媽豎著耳朵站在院子門口，忙跑去屋裏傳話。
“大小姐，張媽媽來了，就在院子門口還沒進來。”
蘇溶月笑容一冷，“那張媽媽為何不進來？”
“奴婢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豎著耳朵聽咱們院裏的動靜。”
又接著說：“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姐姐抱著衣服首飾，好像是老夫人給您新做的那些。”
“你去讓她進來吧。”
“是”
朱媽媽聽到翠兒說，她看到的時候張媽媽已經在聽了，不由蹙起眉頭。
院裏的丫頭還是不夠機靈啊，來人都偷聽了才被發現···
還得再多調教調教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