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4章 含羞小草
我的電話響起，或者說手機的震動聲將我從午睡的睡夢中驚醒，來電的是秦怡。這個春節牽扯著太多家庭，杜家秦家楚家宋家教授家吳家孫家，我坐起身，穩定了一下呼吸，接聽。
??秦怡的聲音帶著一些興奮，“一個好消息，臨海書館計劃得到了大連那邊的大力支持，年後會成為第一個真正進入施工階段的書館，那邊的大海是北方的大海，北方是你的家。”
??的確算作意外驚喜，我的情緒控製的很好，我知道其實她有點想念我了，打個電話，順便報喜。接下來的二十分鍾我都在安靜的聽著她嘰嘰喳喳講述秦家崇明大宅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反正打打鬧鬧的很熱鬧。但是其中有一絲遺憾，大家共同的遺憾，我沒能留在那裏過年。
??我沒做任何回複，隻聽了她報喜和講述，然後電話掛斷了，因為那邊秦楚喊她有事做。電話戛然而止，有開頭卻沒有結尾。我知道她不會再打過來，她希望我偶爾也能打電話過去給她，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我能夠在除夕夜的時候打電話給青竹給秦放生給羅老師，因為他們真的很在乎我的一個拜年電話。
??秦怡知道我的性格，很擔心我不會那麽做，自己也沒辦法提醒，所以她的心情有些忐忑。甚至她撥通這個電話之前已經做好了我無法接通或者不會接聽的準備。
??她內心深處也在懼怕我麽？
??明明我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這個問題從藍昨天講的那件事開始就一直在困擾我，如果信任我的人都在懼怕我，那麽會不會導致最後更大的悲劇。我很能想象各種悲劇的發生，因為我天生不幸。
??我起身走下樓，樓下很安靜，沒人，外麵的天氣很好，陽光溫暖，今冬金陵城難得的不那麽濕冷的日子。然後碰到了教授，教授倒背著雙手像是在各個地方檢查一般，見我下樓，“你沒有去麽？”
??他好像很奇怪的樣子，我抬手摸摸鼻子，“我在睡覺，治療期間每日睡眠保證十小時以上。”
??他微微皺眉，“小小和他們幾個全都去市裏逛街購物了，原本以為你也一同去了，結果你卻躲起來睡大覺，年紀輕輕的真是不上進！”
??他好像根本沒聽見我說治療的事情，完全一廂情願的講自己想講的話，對此我早已習以為常並不在意。剛想走出去，他卻冷著喊，“渴了！”
??我轉回去到吧台給他泡了一杯茶，他更喜歡喝茶，其實平常的時候都是很隨便的一塊普洱茶可以泡好幾天，一個一升的大水杯足夠一天的飲水量。我們這種理工男沒有誰會在乎吃喝穿的，反正萬年不變的格子衫，萬年不變的一升大水壺，萬年不變的魚香肉絲的外賣。我們是貨真價實的工具人，沒有絲毫誇張，工具人自然不需要那麽多奢侈的東西，隻要滿足基本的生存需要就可以。
??但是在七號樓區這裏的一切都是奢侈的高端有內涵的，教授之所以要很認真的檢查一番因為他完全不適應這裏。雖然他家就在隔壁對麵，雖然也是獨棟別墅，但是跟這邊完全是兩個世界兩種生活。在這方麵教授對於奢侈生活的適應比我還不如，比我還差了許多。
??“這什麽茶這麽難喝！”他很快大聲抱怨。實際上給他泡的是正宗的稀少的福建大紅袍，別人都覺得很高端的茶葉，他卻覺得味道很差。我沒做一個字的解釋，這裏沒有普洱茶，至少沒有我們實驗室的那種廉價的普洱茶。既然如此他也隻能將就著喝頂級大紅袍了。
??我跟著也喝了兩杯，因為午睡剛起嗓子有些發幹。教授還不知道未央已經開始著手解決他的危機，相反還在關心女兒的情況。
??“小小他們出去真的沒關係麽？她雖然在國外可是盯著我那些人早知道她的存在，我還是很擔心，你過去把他們接回來吧。”
??我抬手摸摸鼻子，紋絲沒動，問了個問題，“你以為那些人不想在歐洲動她麽？為什麽她依然安然無恙，是那些人突然大發慈悲沒有出手還是他們根本就不敢動，根本動不了她？”
??教授咬咬牙，抬起頭，“臭小子，支支吾吾，告訴我小小在歐洲的真實身份是什麽！”
??我搖頭，“她是個盯著你那些人不敢動的人，她不但能保護好自己還可以抽出精力保護你了。”
??教授再次咬咬牙，“就知道你什麽都不會說，那你告訴我另外一件事，你師母到底在哪，到底在為誰工作！”
??我抬手摸摸鼻子，放下杯子，這兩個動作幾乎同時進行，“有些事是小小安排的。”
??我隻能說這些，還是深思熟慮之後，無法告訴教授所有真相但是至少可以在師母這件事情上讓他徹底放心。教授喝了兩口難喝的茶，皺著眉頭，“好啊，你們長大了翅膀硬了，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全都自作主張。那我再問你，你是不是已經見到了你母親！”
??我搖頭，“我確定她還活著，但我沒有繼續找她，因為現在不是找到她的時間。”
??教授笑了，深情些許放鬆，“總算你還不是愚蠢到底，總算明白了這個最淺顯的道理。什麽時候做什麽事都是宿命，既然知道你媽媽還活著那也放鬆點，跟我們一起過個好年吧。不過你給小小準備了什麽生日禮物……我們可都是準備好了，但是女兒長大了，也許她更在乎你送的禮物，到時候可別掉鏈子！”
??我搖頭，很堅決，“沒有禮物，不知道送什麽！”
??教授突然起身抬手就要打，可最後高高抬起的右手還是輕輕放回去，重新坐好，“臭小子，少打馬虎眼，不方便提前透露，要給小小一個驚喜是吧？”
??我看著教授，執著的半老頭子，反問，“你覺得我能送什麽？”
??教授大手一揮，“你問我？自己想去，時間緊任務重，反正到時候因為你沒送禮物或者送的禮物小小不開心，別怪我六親不認！”
??說完起身出門，氣呼呼的樣子，留下一臉淡定的我，藍從側門進來，她應該聽見了我們最後的談話，走過來，“這份禮物的確不好送，可並不是沒辦法送，我老板的要求很怪異，尤其是對你的禮物，你不送肯定無法過關。”
??我抬手摸摸鼻子，看著她的眼睛，“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藍搖頭，“我才是真的沒有準備，對我老板來說我沒有選擇提前離開應該可以算作一份合格的禮物了。那麽想想突然有些同情你了，真的。”
??我撇撇嘴，“少幸災樂禍，有主意就說沒注意滾蛋！”
??我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對藍爆粗口，她也不在意，還是幸災樂禍，但總算給了一點點建議，“不需要貴重的但也不能廉價，價格最好控製在十萬以內三萬以上。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如果是唐先生自己親手製作的有意義的禮物也可以，因為那無法用金錢衡量價值。”
??我雙手一攤，“我沒有親手準備禮物，到現在也沒買什麽，要不你跟我出門去找吧。”
??我之前送過未央自己親手銀繕的一個青花瓷的碗，不能再送了，對我來說手裏最值錢的也就是銀繕作品了。不能送這個讓我很被動，因為我極少送人禮物，如果以後每年大年三十除夕夜都要送未央生日禮物我會因此煩惱很多。我絞盡腦汁的在想，還是想不出來。
??藍已經出門了，忙自己的了，大薑跟著進來，“唐先生，未央小姐從歐洲帶回來的那盆含羞草好像除了一點問題，死了一半。”
??這種小事不應該向我匯報，可我知道這不是小事，未央把這盆含羞草當作寵物養著，愛惜有加。單單從歐洲運回來的成本就很高，她放在陽光暖房內有專門的園藝師照顧。
??但我們剛來七號樓區兩天不到，所以不會是園藝師照顧不周，應該是水土不服。我跟著大薑過去陽光暖房查看情況，果然死了一多半，剩下的情況也不好。飛鷹安保之中的園藝師頗為著急一臉愧疚，甚至不敢抬頭說話。我抬手摸摸鼻子，“把剩下的換盆換土壤，盡量多保住一些，未央那邊我會跟她講，沒事。”
??我不是這麽溫和也不是這麽好說話的人，但是身為如今這座大宅子的主人也不想對工作人員過於苛刻，我不認為自己的身份高於他們。當然也不至於通情達理的認為大家平等，隻是不想園藝師承擔不是自己的失誤所帶來的後果。旁邊的大薑小心翼翼的問，“我們都知道未央小姐很在乎這盆含羞草，本來放在這邊是對我們的信任，結果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有不可推脫的責任。”
??我轉身看著他們幾個人，“一盆草而已，死掉了一些很正常，人不也是如此麽。這是我的地方，我說了算。”
??說完離開，我不想樹立自己強勢的形象，但是有時候實在不想說太多廢話，所以我隻能選擇這種方法。
??大薑跟著我快步回來，藍剛好迎麵走過來，立刻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大薑馬上回避，藍問我，“你不會真的覺得這件事好處理吧，我老板的脾氣十分怪異，對這盆含羞草十分在乎並且不可替代，哪怕是唐先生你也不好處置。”
??我笑了，拿出黑莓手機撥通未央的電話，“那盆含羞草水土不服死了大半，剩下的應該還能搶救一下，我會送你一盆新的當作生日禮物。”
??藍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掛斷電話，“這也行？我老板居然沒有發飆？”
??我看著她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老板可以肆無忌憚的把自己的事情自己的難題一股腦推過來要我替她背黑鍋，哪怕是你這個大難題大活人也推給了我，同理我有事情也可以推給她。那麽現在的事情就是你需要在今天傍晚前找到一盆你老板一定會喜歡的新含羞草。”
??藍無可奈何的樣子，“怪不得我老板常說你是個無賴，這麽重要的禮物不是需要你親自去尋找和準備麽？”
??我冷哼一聲，“我對花花草草沒有任何興趣，這種事還是你們女人去做的好，難道你不能勝任麽？”
??藍走了，就差對我直接比中指了，好在人家素質很高沒有那樣做，但是在心裏一定開始問候我這個無賴的甩手掌櫃了。我對花花草草真的不感興趣，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一盆含羞草，但是我相信藍一定有辦法。結果兩小時後她讓人拉回整整一卡車含羞草，足足有二百盆，然後讓我選擇一盆。
??我看看她，看看封閉的卡車，大手一揮，“全都放到主樓的陽光房裏去，擺放的整整齊齊，我突然覺得送一盆含羞草太小氣了，幹脆送一車吧，未央一定挺高興的，我也算豪氣一回。”
??藍沒有反對也沒有阻攔，馬上組織人去處理，她甚至不用親自監工，她依然充滿疑問，“這麽惡俗的辦法你覺得可以，我是替你的未來擔憂，我不相信我老板真的會變的如此好脾氣如此通情達理，真的。”
??我抬頭看看天，“人都會變的，也許你認識的老板並不是真實的老板，你看你老板在長輩麵前多小女孩，經常撒嬌什麽的，這在以前你敢想象麽？”
??藍輕輕搖頭，“我老板回國以後的變化的確很大，我有些擔心，因為不知道她這些變化是好是壞，更不知道未來會麵臨怎樣的變故。”
??我依然在抬頭看天，“在歐洲的是黑暗毒蛇，在中國的是未央，在水一方的未央。在異國他鄉她把自己看作一棵小草，回國以後她會變成一片草地。事情就這麽簡單，也許你比她更難適應國內的生活和事業。”
??藍沒有回答，而是去主樓那邊檢查一車含羞草的布置情況了，她原本以為對我已經有所了解，沒想到現實給了她一個狠狠的教訓，她其實還一點都不了解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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