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章 湘西故人
四菜一湯是我們家過小年的配置標準，大年夜八菜兩湯，六個葷菜兩個素菜，加上一個丸子湯還有一個西紅柿蛋花湯。在北方，我小時候，冬季蔬菜種類很少，自家吃的基本都是白菜土豆蘿卜這三種，能吃上黃瓜西紅柿蒜苔就算大餐，開心的不得了。
??其實北方人的餐桌上湯出現的比例不高，我媽的思維不太一樣，她認為一頓大餐沒有湯搭配既不合理也不科學，而且她做的丸子湯最為好喝，反正如果不是大人攔著我能一口氣全喝光。
??眼前就有一道丸子湯，很精致，香飄四溢，喝一口下肚，居然跟我媽的手藝有幾分相似。首先肉丸子是自己手工製作的，而且用的是東北自家養的笨豬肉，能做到這兩點在金陵城就不容易。說實話我不認為吳大有這手藝，吳大的手藝更加偏向於淮揚菜和日料。
??我抬頭，藍也看著我，“我的手藝。”
??我一愣，“菜和湯全都是？”
??她點頭，“怎麽，我下廚做幾個小菜很奇怪麽？我媽媽有過七任丈夫，她是個相信愛情不相信命運的人，自己認準了便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這也許是她為數不多的優點，而我的父親剛好就是東北人喜歡吃東北菜，但是他自己不會做。我媽媽為了我爸爸學了一年東北菜，會東北學的，然後把手藝傳給了我。可惜七年前爸爸因為突發心梗，身邊沒人，離開了。那之後我媽媽再也未嫁，她說她的愛情連同婚姻隨著我爸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了，她剩下的人生注定孤獨終老！”
??我抬手摸摸鼻子，還是不做任何評論，藍此刻的言論跟之前對自己母親的評價兩極分化的厲害。至少她的魔頭母親是個癡情的人，這樣七任丈夫也勉強可以解釋的過去。
??她沒有害人，她相信愛情並且一直不停的嫁給了愛情，可惜她的愛情都不長久，她的丈夫一個個接連離開她。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母親的七任丈夫，真正確定死亡的幾個，失蹤的幾個？”
??藍看著我，眼神裏閃過一抹玩味，“至少……你是最快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人……確定離世的隻有兩個，剩下五個都是失蹤。所以人們對她的懷疑才更大，仇恨才更深。”
??我抬手摸摸鼻子，“可是每一次她都會在經濟上補償他們的家人，照顧好自己的孩子，至少經濟上沒讓任何人吃虧，對麽？”
??藍的目光開始變得犀利，具備很強的攻擊性，“看起來你對我母親頗為了解，你原來就認識？”
??我沒有回應，因為我不願意相信世界上真的會有接連巧合到如此詭異的事情。在我尋找母親的路途上，救過幾個人幫過多少人完全不記得，因為我不是那種熱情的會主動出手的人，除非看對方真的身陷險境如果我不出手就會丟掉性命或者受傷，這樣才會被動的去把事情做了。但絕不會問對方任何問題，也不會留下自己的名字，事情結束之後立刻轉身離開。
??隻是我也被別人救過，幫助過，而幫助我的人，哪怕隻是在我快要脫水的時候給我一瓶水的人，我也都會記住，雖然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其中百分之五十知道名字和聯係方式，因為我媽告訴我一定要懂得感恩，要去回報。
??其中沒有名字的人當中有兩個印象深刻，一個是80幾歲的老爺子，幫我之後的第二天就離世了，我跟著他的家人一起辦了他的後事。我沒別的能力，沒錢也沒地位，但是有一把子力氣。
??還有一個人，她不肯告訴我名字，但是看得出來她是個成功的人，而且是極其成功那種。我們相遇的地方叫在湘西大山裏，因為有人說在那邊看見我媽了，所以我就去了。
??我因為連續三天三夜沒有睡覺突然在路邊陷入昏迷，是她救活了我，她不是醫生，隻是懂得不少專業救護的方法，她當時說，她的家人經常出事，所以她就成了半個大夫。
??我隻是坐在旁邊聽著，不發言，我問她的名字聯係方式，告訴她我要回報她，她隻笑著搖頭，說了句，“天涯何處不相逢，你看起來是個冷漠的孩子，可這一路你出手救下的人也不少吧。”
??然後走了，再也沒有見過，但我有她的照片，一張背影，她離開時候的背影。我拿出自己的黑莓手機，打開裏麵的一個加密相冊，找到那張湘西大山裏的照片，給藍看。
??藍一下子愣住，“這不可能，你跟我母親怎麽會有交集？她那樣的人不會輕易跟陌生人接觸的！”
??我收回手機，聲音低沉，“我昏迷在路邊，她救了我，告訴我她家裏人經常出事所以她學會了不少救人的方法。但是不肯告訴我姓名，也不讓我拍她的照片，所以隻留下一個背影當作紀念，也算作我以後回報她的憑證。”
??藍更加吃驚，“更不可能，我母親怎麽會在路邊出手救人？她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特別奉行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對她有任何風險和危險的事情都會遠離。”
??我沒有解釋，我知道那條路上除了我們兩個孤魂野鬼一樣的人再也沒有別的誰，如果她不出手我必死無疑。
??我頓了頓，“她應該也在找人，我從她的眼神裏看得出來，跟我一樣，十分迫切的在尋找生命中對她很重要的人。”
??藍不再說話，大概過了五分鍾，重新回過頭看我，“如果你跟我母親曾經有過這樣的緣分，然後你並沒有因此走黴運，相反運氣越來越好，那麽你就是那個可以洗清我母親身上所有質疑和泥垢的人。其實我也知道這麽多年她最大的壓力源自於內心的自責和愧疚，而不是外麵那些無知者的風言風語。”
??“她認為自己是家人遭遇不幸的源頭，所以開始封閉自己，不允許四個哥哥去見她。對我，一年也隻在一起二十天左右。”
??白城，她的名字叫做白城，我突然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你母親的本名是什麽，城字應該是你父親的名字。”
??藍深深呼了口氣，“白伶，我父親叫顧城，父親離開以後母親改了名字，為白城。”
??我的臉色應該變得不好看，因為我的印象中有顧城這個名字，我希望藍的父親跟我印象中那個顧城不是一個人！
??否則，我跟她之間會變成仇敵！
??但很快我就意識到自己的狹隘讓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因為我印象中那個顧城，也就是答應我媽買那幅古畫隨後又欺騙背叛她的人，不是東北人，是衢州人。
??但我還要確定，“你父親是哪裏人？”
??藍並未防禦，我想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放鬆下來談論自己的母親和父親以及兄弟姐妹。她十分肯定的回答，“丹東，江邊出生的人，然後去了廣州，後來去了柏林，在柏林跟我媽媽相遇。爸爸很帥，媽媽說爸爸是她最後的愛人最後的丈夫，是上帝對她最大的恩賜。結果，爸爸還是那麽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現在可以確定藍的父親顧城不是我的仇敵顧城，因為那個顧城瘦小醜陋，出生在鳳凰，長大在衢州，定居在衢州，南北亂串，但是在別的地方從未安家，更沒有去過柏林，也沒有娶妻生子。我一直在追蹤他，一直在在調查他，所以很清楚。
??藍開始反擊，“你對我父親的名字格外在意，而且充滿敵意。”
??我並不掩蓋，“顧城是我的仇人。”
??我隻說這一句，便不再解釋，藍則再次長長呼了口氣，“幸好我父親不是你的仇人，我從麽見過像他那麽善良的人，很多時候善良到愚蠢。可我母親就是喜歡他的善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會傷害別人。她自己偏偏是個自私私利的利己主義者。我從不看好他們的婚姻，但也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過的幸福。”
??“所以我對婚姻毫無興趣也毫無信心，此生不會踏入婚姻之內。”
??我抬手摸摸鼻子，“至少現在去見你母親不需要感到恐懼了，你也不需要做一個賭徒，也許你母親一直都是被人傷害的那個，而不是傷害人的人！”
??藍，不說話，收拾好食盒，走了出去……
??我則陷入沉默，大腦放棄了思考，嚴格來說被白城救過之後我的確並沒有遇到什麽黴運，最近半年的遭遇我也不認為是不幸，恰恰是這半年的坎坷經曆成就了今天的我，讓我擁有了如今的運勢。那麽我應該感謝白城才是。
??這個世界上太多人會抱怨，會把自己的不幸歸咎於天地。可很多時候人們的不幸源於自己的性格，人們總是寬厚的對待自己，苛刻的對待別人，甚至對天地也多苛求。我不是那樣的人，大概20分鍾後藍重新回來，走近，“跟我母親約好了，初五在保山見麵，所以這一次我們兩個都沒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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