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9章 以士相待

  我的人生很少有這麽興奮的時候，現在恨不得走下車對著正在一動不動的汽車司機，對著每一個人都展示，我有一塊海鷗1963.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興奮，還是秦楚道出了其中的原因，“我們不應以物質生活為活著的最高目標，但有時候就是會有那麽一些很特別的小物件能夠打動我們的心，比如一本手帳，一個打火機，一部相機或者一塊手表。如果有一天我們再也無法被這樣偶然出現的一件小東西打動，那麽也許我們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我抬手摸摸鼻子，下意識的用了左手，其實我摸鼻子時候右手用的多，這次就是刻意使用戴著海鷗1963的左手，以便可以順理成章的看見它。


  秦怡笑話我，“看你癡癡呆呆的模樣，現在問你你是不是會說自己很喜歡堵車啊，要不是堵車我也許就忘了提醒你這件事。”


  我撇撇嘴，下意識收回左手，心說你才不會忘記提醒，你們都是人精，事無巨細隻有我才是那個單純的家夥。不過單純挺好的，單純才會更多快樂。我不想去管那麽多，隻想沉浸在自己短暫的興奮之中。


  “我會一直戴著這塊手表，壞了就修好，不會再換了。”我極少作出這樣的承諾，因為我不喜歡承諾，更喜歡先把事情做完然後再去說，甚至更多時候做完了也不會說，默默轉身走開就好。一旦我主動承諾那就代表著這件事我看的很重，這塊海鷗1963我看的很重。


  秦楚逗我，“我拿這輛車跟你換這塊表你換不換？”


  我根本不作回答，很無聊，給我十輛車我也不換，此刻這塊海鷗1963早已超越了作為商品價值的存在，而是迅速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


  我對於金錢的定力要遠超同齡人，不是我驕傲而是我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人。車子開始緩慢蠕行沒，速度不超過十公裏每小時，這樣的速度明天早晨到家就不錯了。速度特別慢的大堵車通常都是出現了交通事故，有的嚴重有的則因為一點小小刮碰便沒完沒了的把路徹底堵死。每當這個時候想要疏通也很難，因為到處都是車，到處都是焦躁的人。


  我的心裏很安定，絲毫不擔心遲到的事情，秦楚也不著急，她的確自由慣了，或者說她的身體裏天生裝著一顆自由的靈魂。所以嚴格來講她爺爺和父親的眼光並沒錯，她這樣自由的靈魂怎麽執掌秦家的家業？

  自由的靈魂適合在蔚藍的天空在廣闊的海麵上迎風飛翔，自由的靈魂不應該不禁錮被打壓，因為這個世界比任何時候都需要自由的靈魂。然而我的靈魂從不自由，一出生便被關押在牢籠裏，這輩子都無法放開來。


  車子再次完全停止，秦楚安定的樣子毫無自由的姿態，但我知道她的心早已飛出了車窗飛上了天空飛回了家裏的海灘。


  我叫她，然後重重的將她擁抱，放開，臉上沒有笑容隻有安靜，眼裏沒有炙熱隻有幹淨。


  她愣住，愣了有幾秒鍾，然後側頭看向窗外，“你這樣我容易愛上你。”


  我笑，“鬼才信！”


  她問，“為什麽擁抱我，難道感受到了我一直漂泊不定的靈魂？”


  我繼續笑，“怕你冷！”


  她回過頭，眼裏竟然有淚花，我有點發蒙，完全沒有預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景，“抱一下……不會就讓我負責吧……”


  秦楚安靜的看著我，安靜的流著淚，“我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即便離婚也辦的漂漂亮亮簡單幹脆，我以為自己很成功，一個天賦強悍的女強人，我自己的銀行戶頭單單現金流就有四點五個億。可是我錯了，原來我在前夫麵前的淡定都是假裝出來的，原來在黑暗毒蛇跟前的恐懼才根深蒂固，原來我真的懼怕回家過年，原來我缺少一個毫無私心的寬厚的擁抱。唐簡，你雖然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你的擁抱解救了我，讓我不再強迫自己拚死掙紮，而是真正放下過去的一切做嶄新的自己。”


  我很想說我的擁抱真的沒有那麽多深刻的含義也沒有那麽渾厚的感情，我抬手摸摸鼻子，還是下意識用左手，然後拿出自己放個字手帕遞過去，“擦擦眼淚吧，一會鼻涕再出來……”


  秦楚毫不客氣的接過去，擦幹眼淚，然後十分豪爽擦了鼻涕，很用力很解恨的樣子。


  用完一臉淡定，“還你。”


  我看著她遞過來的麵目全非的方格子手帕，接過來，整理好，沒有嫌棄，她有些吃驚，“你還真要啊，這種方格子手帕批發一袋子也用不了幾個錢……扔了算了，太髒了，我自己都嫌我自己剛才的行為肮髒。”


  我低下頭，在車裏拿了一個真空袋，我不知道為什麽新車裏會有真空袋，解釋不通，但是就是存在。將我的方格子手帕裝好，神色淡然，“回去洗洗就好，你也不是真的有鼻涕。”


  秦楚笑，大笑，“你這個頑固的家夥，我怎麽沒有鼻涕？我剛剛明明擦了鼻涕，難道……這個手帕是你媽媽送你的？”


  我沒有回應，小時候媽媽送我三個方格子手帕，這是最後一個，第一個用得最久最後一洗直接碎掉了，第二個丟了，不知道丟到哪，我幾乎從不丟東西。第三個就是手裏這個，我知道這個方格子手帕很老土，不好看，材料也不先進，可這是最後一個，我必須留著。洗洗就幹淨了，沒什麽的，我雖然有潔癖，但是某些時候對於某些人不太幹淨的行為卻能接受。


  秦楚臉上有些懊悔，“剛才我故意那麽做的，不是非要擦鼻涕，就是想發泄一下，結果……你說吧，要怎麽賠償，我會照辦。”


  我看著她，臉色有些嚴肅，“秦楚，一個30歲的人，不要因為一件小事就感動，更不要因為一個小的感動就不顧一切，萬一我提出你根本無法承受的要求呢？”


  秦楚的態度很堅決，“你提出什麽要求我都會答應，你要我現在直接從跨海橋上跳下去我都照做，而且臨死之前寫好聲明與你無關後果自負。你別忘了我也是秦家人，身體裏也流淌著倔強高傲的血液，秦家人不欠別人人情！”


  那一刻我的心裏有了一個並不陽光的欲望，不是想要趁機占有人家，而是想是否可以借機將妹妹托付給她照顧，因為未央回國後的公司總部必然設立在金陵城，因為秦楚已經決定去金大黃金分割科學研究所上班。如果我不決定把妹妹拜托未央，那麽就必須有一個人幫我分擔，至少在我不方便無法抽身的時候替我照顧保護妹妹。


  那個人不能是小海膽，小海膽背景太弱也太單純善良，我怕會讓她很快受到傷害。


  那麽還有誰，不能是楚易不能是杜小丙杜衣衣，不能是小宋秦怡，秦楚完全不在考慮之中，可現在為什麽不特殊參考一下呢。


  秦楚立刻意識到了我內心深處的掙紮和矛盾，她緩慢開動車子，不看我，專心看著前方的車流和路況，然後對我說，“我知道你還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我知道你有件事情需要人幫助，很為難，那是你最隱秘的事情。”


  “我欠你一個人情就得還，你隻要記住這點就行了。”


  我也抬頭看向前方，車速開始提升，最後終於恢複正常，距離剛才我們足足一刻鍾沒有說話。


  我最後下定決心，“年後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她點頭，靜靜等待一個結果，我知道她也緊張，因為她知道我要她去做的事情必然很艱難很危險。


  我說，“在必要的時候你要照顧和保護我妹妹，而且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秦楚長長出了口氣，“還以為你要我……好，我答應你。不過隻有兩個人的時候首先恭喜你找到了妹妹。”


  我沒有時間客套，因為交通恢複以後很快就可以到崇明島大宅了，“她八歲，沒讀過幼兒園，身體不好，但是她該上學了，在金陵城，或者在上海崇明島這邊也可以。這件事你得先辦。”


  秦楚很認真的點頭，“好，你把具體資料給我，我年後立刻去辦，如果你和我以後大部分時間都在金陵，那麽自然在金陵直接上小學比較好。”


  我沒有回答，這件事真的有了著落，我如釋重負，“我剛才擁抱的是你自由的靈魂，而我的靈魂一生都將被關押在牢籠之內。”


  秦楚臉色變得有些慘白，“原來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那個人，唐簡，從此士為知己者死，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這是她人生最重的一次承諾，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接受，但我知道她到死都不會背叛我了。我從未想過秦家秦怡之外我竟然還可以多一個生死之交。我沒說話，沒表態，因為當我決定要她照顧妹妹的時候就已經表明了我的態度，我信任她，不會後悔，哪怕被她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