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3章 海之角落
我的思想從來單純，可是在現實麵前卻不得不開始變得複雜起來，我不喜歡這種人情的複雜，甚至厭惡。可以想見這還是人家誠心誠意感謝我送我一個小禮物而已，但是過程已經如此複雜，需要考慮的事情已經如此之多。要是別的事情呢，被動的事情呢。
秦明這時候收到一封郵件，直接去電腦區那邊處理了，比較要緊的事，還真不是故意找借口離開。
高高的落地窗邊隻剩下我和秦怡兩人，空氣都變得安靜下來，短暫的一點時間內我們倆誰也不說話，就那麽彼此看著。
然後笑了，笑的很放鬆，“唐簡，父親也不總是如此大方，多少年偶爾一次，所以姐姐們都很開心，她們三個正聚到一起興高采烈的研究要選什麽車呢。她們早都經濟獨立，雖然終極能力不被父親和爺爺認可，但其實她們的商業天賦一點也不差，非但不差而且很強，她們回到家裏看起來都很個性不容易接觸，實際上最近五年內她們每個人的事業和收入每年都在翻倍增長。她們的個人資產不可小覷，但是自己賺的錢買車和過年回家老父親給發紅包買車，永遠都不一樣，父親送的車不管多少錢的都能讓她們高興好幾個月，而且我敢保證這輛車她們一定都會一直留著當作紀念，哪怕過幾年車型老了不怎麽開了，也還會精心保養。”
我抬手摸摸鼻子，“我理解你們姐妹的心情，也替你們感到開心，人生沒有那麽多完美圓滿，至少此時的秦家每個人都在高興，不是假裝出來的，發自心底的高興。爺爺用傳統的方法隻發現金紅包，父親送輛車，母親送一隻表。宅子裏所有工作人員都拿到了足以樂開花的紅包，我想不到還有什麽場景比現在更讓人興奮和滿足。”
“我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甚至都不是個熱情的人，我冷漠孤僻冷血，但我媽從小教會我不要去妒忌別人的富有幸福，要去祝福。”
秦怡突然有些悵然若失，“可惜美好總是短暫，如果……你能直接留下來過年，那這個家裏不知道有多熱鬧……爺爺父親母親會輪流找你下棋喝茶聊天，幾個姐姐也不會放過你，秦明也要跟你約時間談論事業和人生理想，我……我當然也有很多事情找你。我們家的任何人都沒想過大宅裏居然會因為一個陌生人的到來而變得一團和氣融洽平和。仿佛所有人在這個時候都放下了過往的不快爭執未來的利益，這裏真的成了一個家，一個有親情有溫情永遠等著我們回家的家。”
我側頭看向窗外深藍色的海灘深藍色的海浪，夜裏的時候它們很自然的被夜色融為一體，甚至分辨不出來。
我想了想，“非得提一台三百多萬的豪車麽……如果這樣做能讓你家裏更和諧，讓你父親更開心，心裏更踏實，那麽就這輛吧。反正收多少都算收紅包了。”
“對了，為了增加一點節日的喜慶天亮了我也得發個紅包，如何發怎麽發，你幫我決定吧。”
秦怡小女孩一般笑了，“真是委屈你了，被迫提豪車發紅包什麽的。”
我撇撇嘴，“如果這都算委屈，那我希望全世界的人民每天都委屈！”
秦怡也突然問了一個小問題，“我還是睡不著怎麽辦，喝了安神茶跟喝了紅牛一樣興奮。”
我無所謂，“那你跟我回去，反正我們在你家的關係也基本官方認證了。反正你爺爺和你父親針對我的計劃也不是百分百天使。既然如此我就我行我素為好，看看他們著急不著急。”
秦怡搖頭，“不行，這不是開玩笑的，不過有個地方我們卻可以光明正大的呆上一晚，又能看海浪又能好好睡一覺……東海岸那邊的那兩個幾何形狀的白色集裝箱房子，是我們家人睡不著的時候常去的地方，到那裏可以喝點啤酒，可以看看海聽聽歌，也可以什麽都不做就是發呆然後睡著。”
我一聽馬上追問，“就是上次我沒進去的那個集裝箱酒店……不對，在外麵叫集裝箱酒店，在自己家裏就算成人遊樂園了……但是那裏麵不冷麽，現在可是大冬天的！”
秦怡起身，“冷，很冷，能把你凍成冰棍，去不去！”
我跟著離開，不需要跟秦明特意打招呼，白色黃色兩種顏色的集裝箱疊拚，跟眼前柔軟的沙灘和蔚藍的大海形成一種特殊和諧的美。哪怕在深夜昏黃的路燈下也讓人心曠神怡。
建築的力量總是讓人會生出一種關於美的感慨，這種美不是自然的而是人力創造出來的，有時候複雜有時候簡單。集裝箱裏麵裝修的也不豪華，但是簡單幹淨大方實用，對著海的方向有一扇不大的窗子，窗子太大冬天會過冷，海邊四季都風大，因此哪怕炎炎夏季窗子大了也會不舒服，所以窗子的大小很考驗設計師的功力。
裏麵燈光昏黃，有現場的榻榻米，可以當作茶室也當作睡塌，一舉兩得，中間放著一個實木的小圓茶幾。圓茶幾很關鍵，圓茶幾在狹小的空間最為實用，不管是喝茶喝咖啡還是吃飯都最為方便。
靠墊設計的也很舒適，不大但是填充物相對不那麽柔軟具備較強的支撐，我喜歡這個簡單的地方，喜歡這麽不需要任何顧慮的地方。我們來到的集裝箱在二樓高度，上下還各有一層，下層是一個小酒吧，上麵則是觀景台。倘若白天我一定選擇三層，三層是四個集裝箱不同組合各自通聯。二層則隻有三個集裝箱相互連通，一樓六個集裝箱聯通，這樣作為基礎會比較穩定。
秦怡蜷曲著身子，靠在靠枕上靠在床邊，集裝箱裏的取暖沒有采用空調，而是柴油路爐取暖，這種感覺更安靜也更有家的味道。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家不一定很大但一定要溫暖一定要有味道。
我抬手摸摸鼻子，“你是不是早就謀劃好了一切？”
秦怡搖頭，很無辜的樣子，“沒有啊，臨時想到的，我現在對於一些細節不太關注，因為身邊有人會去處理。直到從爸爸媽媽那裏吹來，風一吹才更清醒一些，這才開始考慮晚上失眠的問題，幸好家裏足夠大可以找到不少特別的地方美美睡上一覺。”
我撇撇嘴，“特別地方再多也得帶著我是吧，我覺得自己真的被你們一家當作工具人對待，心裏不是很舒服。”
秦怡一點也不退縮，“不舒服怎麽樣，不舒服你還能怎麽樣，不舒服你還要反抗麽，還要動武麽？”
我沒有任何動手的意思，所謂反抗也是不存在的，我隻想安靜的休息一會，因為夜裏失眠的不隻秦怡一個，我也失眠，而且我的失眠因為藥物原因，比她更加難以入睡。她在我身邊可以輕鬆隨意的睡著，我則隻有眼巴巴看著她睡著。明天早起吃完早餐大家會集體去市區選車，最遲估計九點半也得出發了，而且選完車還需要辦理手續，我今天必須從上海回去，不能再耽擱。因此隻能快速選車快速辦手續，剩下的部分交給秦明他們就可以了，這都是小事。至於車子他們安排發到金陵城也好或者幹脆派個專職司機送過去也沒問題，反正後續的事情我根本不需要進行任何思考。
人在什麽時候說什麽話，什麽身份說什麽話，什麽地位說什麽話。當一個人身在高位可以很溫和，但是絕不能一直一味溫和，慈不帶兵善不掌權，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必須要有必要的狠辣威嚴。
秦怡開始犯困，不過她為了照顧我暫時還沒有自顧自的睡去，她很好奇的問我，“你要怎麽才能睡著？”
我透過不大的窗子看看外麵的海浪，集裝箱裏也可以聽見海浪的聲音，如今我已經沒有了聲音爆破帶來的煩惱和危險。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問過孫老頭，他說努力去睡心無旁騖。但是這話說跟沒說一樣，反正那意思就是能不能睡著看你自己，聽天由命。”
秦怡笑話我，一下子不那麽困了，坐起身子，“怎麽看你比爸爸還要難熬，也許因為爸爸已經習慣了病症帶來的極度痛苦，現在的狀態對他來說簡直天堂一般。你則不同，你以前除了聽不見以外是個特別正常的人，一個特別正常人的人對於病痛的反應往往更強烈更直接。那麽要不要我陪著你玩個小遊戲。”
我不是喜歡玩遊戲的孩子，況且早就長大了，於是拒絕了，誰知道秦怡要玩什麽遊戲，大部分可能都是女孩子才會玩的那些遊戲，我怎麽玩？
所以直接拒絕是最好的方法，我的拒絕沒有打擊秦怡的積極性，她繼續想著更好的辦法，“知道麽，這裏是沒有手機信號的，大家可以來這裏放空自己，也不用擔心被外界打擾。很多時候我們早已無法離開信息世界，要是有一個小時不看手機，沒收到消息就會坐立不安。當然不包括你這種一天看一次手機郵件都覺得是負擔的怪胎。”
我的確是怪胎，我喜歡別人說我怪胎，而不喜歡別人說我是個好人，那樣真的受不了。因此我比較享受適應這裏沒有信號的時間和空間，秦怡卻要強行強迫自己去適應，兩人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我抬手拍拍她的腦袋瓜，“行了，別熬著了，你趕緊睡，我給你當護衛，至於能不能睡著真的聽天由命了。”
秦怡沒有去睡，而是拿出茶具開始沏茶，這個時候喝咖啡本就不合適，夜太深的時候安神茶或者綠茶是最好的選擇。
她泡的安神茶，主要是給我煮的，看看對我的失眠是否有作用，結果我越喝越精神，精神到兩眼放光，淩晨一點的時候秦怡實在熬不住了，自然而然的靠著我的身子睡著了，這個姿勢還可以，我的身體不怎麽承重，也不需要特殊遷就她，可以一定範圍的活動。我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看著窗外黑暗的大海。
然後我看見一個小小的影子，直接走進了黑暗的大海，很快就要消失不見，我連忙跳起身，飛速衝下集裝箱跳進冰冷刺骨的海水裏，奮力遊泳過去，在那個小黑點即將徹底消失之前將其抓住，拖了上來。這時候秦怡也已經被驚醒衝了出來。
她看著兩個落湯雞一樣的家夥，神色凝重，“艾麗據說一直在接受一種神經性治療，但是大姐始終不承認，也許她太要麵子不想承認艾麗的心理健康又問題。”
我像是拎小雞一樣拎著艾麗的兩條腿把她倒過來讓她把吞下去的海水盡量都吐出來，她顯然會遊泳，所以當海水開始淹沒她的頭部的時候她自然會本能的下意識掙紮，遊泳，否則即便我的速度再快也沒用，根本來不及救援。而且這種天氣這種溫度在毫無熱身準備的時候直接跳進冰冷的海水裏很容易出現抽筋，一旦抽筋我自己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大海跟老家的小河溝小溪流小水坑甚至小水庫完全不同，大海太過於廣闊無情，大海可以瞬間吞噬一切。好在艾麗並沒有喝進太多海水，我連忙將她抱上集裝箱，給她蓋上厚厚的毯子。整個過程冷靜理智一言不發。這時候秦怡已經在海灘給大姐打了電話，讓她一個人過來。
今天是秦家人最開心最團圓的一天，居然會出現這種事，暫時還是不要別人知道的好。尤其是幾個家中長輩。在等待大姐趕來的空當，秦怡神色落寞，“雖然我是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可我絕不會輕易去結束自己的生命……不過希望你能理解一下，這件事……盡量隻在大姐我們三人當中處理就好了。”
我抬手摸摸鼻子，渾身濕透的我已經換上了一套寬大的灰色衛衣，這裏居然還有個衣帽間，男款美女款的儲備衣物都有，有錢人的生活真是奢侈。但這都是小事，相比一條生命的隕落，“這事是一個小意外而已，畢竟艾麗活了下來，也許從此以後會變得珍惜自己的這條小命一點。”
秦怡深呼吸，再深呼吸，“唐簡，我不知道該怎麽感激你，如果不是你失眠睡不著，如果不是你水性很好，如果不是你的身體恢複了大半，艾麗今晚都要葬身大海了。我們可能永遠都找不到她的屍體。此時的艾麗還在昏睡但是已無大礙，這點已經可以算半個醫生的秦怡可以確定，所以才如此冷靜淡定。”
時間不大一身睡衣一雙拖鞋的大姐匆忙趕到，看得見她的眼角有淚花，她強忍著痛苦衝上來，一把抱起昏睡中的女兒，眼淚再也止不住，短線珍珠一般一滴滴滴落。
秦怡在旁邊沉聲提醒，“艾麗運氣足夠好，已經沒有危險，隻是海水太冷還有驚嚇過度所以需要一點時間恢複清醒，她現在的昏睡隻是身體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不需要擔心。”
大姐這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的將女兒放下，咬咬牙，對著我，“唐簡，謝謝你，真的謝謝。”
秦怡歎息一聲，“的確應該謝謝唐簡，算我們秦家人運氣好，他剛好因為吃了孫先生的草藥丸整晚失眠，所以我陪著他過來集裝箱這邊走走，結果就出了這樣事情。說實話我有點迷糊，根本什麽都沒發現，是唐簡第一時間發覺不對立刻衝出去下海救人，我想，今晚，換成任何別的人，艾麗的命都救不回來了。”
我不太願意讓秦怡把我描述成一個英雄，雖然她說的基本都是事實，所以摸摸鼻子，“這孩子挺有個性的，但不像是會深夜自殺的那種。”
大姐的眼淚再次滴落下來，“是孩子的爸爸罵了她，孩子爸爸晚上喝醉了。”
秦怡立刻意識到問題沒有那麽簡單，因為在大姐的婚姻中大姐處於絕對強勢地位，在家中一向主導，怎麽可能允許丈夫醉酒咒罵孩子，還把孩子罵得跑出來跳海自殺？
所以她立刻追問，“你跟姐夫一直在吵架對麽，所以沒人注意到艾麗自己跑出來了。你們的感情雖然算不得很好，但是這些年也算恩愛，相互尊重相安無事，到底怎麽了？”
大姐有些迷茫的搖頭，“我到現在也不清楚為什麽他突然變了，我在家裏確實比較強勢但是家裏的事情通常不會管，都是他在處理，而且他也十分喜歡一邊居家一邊做設計的生活，每年我們一家都會抽出兩個月時間做戶外旅行。兩月前他喝醉了酒回來就開始打罵我和艾麗，我調查過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結果完全沒有任何異常。”
秦怡立刻伸手掀開大姐的睡衣，一道道深深的青紫痕跡，秦怡忍無可忍，“大姐，從小到大爸爸媽媽都沒打過我們一次，你怎麽讓讓欺負成這樣不吭聲，這不是你，難道你出軌了或者有什麽把柄落在別人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