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0章 帳篷咖啡
我不想做出任何評價,隻想安靜的把故事聽完,未央是智慧的,她選擇在去雪中渭河露營的路上講出當年真相,那麽到了露營地以後我就可以全部放下專心陪她了。
當然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段虎之所以八十年都未回國複仇,是因為他心裏其實一直清楚已經隱居終南大山的老終南從來都不是罪魁禍首,而且根據他回憶當年慘烈對戰之時有一個人從背後護住了當年還是個七歲孩子的他,然後那個人的後背重重的挨了一刀。起初他以為一定是段家人,但是後來他看到一個滴著血的唐家人的臉。他說這些年始終反反複複的在夢中回憶尋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尋仇還是報恩。雖然他沒說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我們都該知道那個人基本上可以確定就是老終南。所以他們的恩怨讓他們自己去處理,不管老終南的那張臉如何變化但是他背後的傷疤是不會改變的,他們決一死戰也好,老終南甘願用自己的命化解最後的恩怨也罷,段虎想要找出背後的真相一笑泯恩仇也可以。”
如果副駕駛坐的不是我未央絕不會這麽婆婆媽媽事無巨細的解釋,她知道我現在的心很亂,也知道我內心正義和善良,所以她很照顧我,好像她才是成熟穩重有擔當的成年人,我就像個任性胡為固執的不聽話的熊孩子。其實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我已別無他求,隻是不知為何懸著的心還是無法放下,本以為我和老終南此去兩兩相忘,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分開便分開,如此分開彼此還能留一點體麵,還能有一絲念想。
我目視前方不說話,未央很老道的給我足夠的私人空間,跟之前有點嘰嘰喳喳的小燕子反差很大。我喜歡她安靜的樣子,或者說更喜歡她安靜的樣子,因為她安靜的時候看起來是個特別純淨的孩子。我希望這世間所有人都純潔幹淨,可惜這隻是個癡望,癡心妄想,這個世界沒有人純潔幹淨,每個人都是複雜的渾濁的,很多人都很肮髒,隻是這種肮髒更在於內心,不一定會傷害到他人。
我不想說話,很想抽支煙,但是在別人的新車裏抽煙不太好,外麵雪越下越大,我們出鹹陽城的時候還晴空萬裏,沒想到轉眼幻化了雪國。
車速開始降了下來,我不知道距離未央所說的渭水之邊還有多遠,知道也沒用也不能替她開車。她的駕照是在歐洲學的,回國還要轉換認證,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並不重要。
也許覺得沉默的太久氣氛有些尷尬,於是我問了個問題,“在雪裏開車什麽感覺?”
未央頓了頓,想了一下,“有點像滑冰,冰上開車更需要技術和經驗的結合,因為這時候一定要提前預判,因為即便遭遇緊急情況也不能重踩刹車,那樣車子不是旋轉就是側翻,後果很嚴重。不過冰上開車也很刺激,像冰上舞蹈,很享受,有種藝術的感覺。”
我抬手摸摸鼻子,“你在國外八年中文倒是沒忘。”
未央突然冷哼一聲,“我生是中國人,死是中國鬼,如果出國讀書幾年連自己國家的母語都忘記了,那樣的人不配擁有祖國,更不配做中國人。”
我笑了,“你個小孩子比我還憤青。”
未央嚴肅,“我不是憤青,我隻是比常人更現實,你知道麽,如今的世界中國的實力雖然不是超一流的,但是中國發展的趨勢和未來卻是最好的,中國的土地是最安全的。”
對此我完全讚同,但也有疑問,“你被送出去的時候隻是個十歲的小屁孩,讀小學三年級,你真的懂得什麽是祖國麽?”
未央輕輕搖頭,“在國內讀時候根本不懂,媽媽沒時間管我爸爸也沒時間,我的教育處於兩人的真空地帶。但是出國三個月後我就知道了祖國到底是什麽,起初我大聲回答所有人自己是中國人的時候,他們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傻子,還有年紀大的中國留學生提醒我不要那麽大的嗓門,讓人嘲笑沒禮貌。就在那一瞬間十歲的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祖國是我們每個海外遊子的根,是我們的驕傲,我們可以付出生命守護的最珍貴的東西。一直到現在誰問我哪裏人我依然會大聲告訴他中國!”
未央活的比我更坦蕩,從小到大我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大聲說出來,什麽都是深深隱藏在心底,不願意表達,回避溝通,厭惡社會。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自閉症,冷血動物。
營地到了,果然如我所料,渭水河邊一個U型彎的地方,其它地方風大雪大,到了這裏卻突然風小雪小,大自然真的很神奇。這裏背靠一座小山,雖然不高但是卻足以成為帳篷的遮擋依靠,前麵的渭水邊緣結冰中間深藍的喝水依然頑強的流淌。
的確是個露營的好地方,冬天露營最不需要擔心河水突然上漲遭遇滅頂之災,冬天露營也不需要擔心生火失控,不過未央在歐洲八年鍛煉了豐富的野外露營經驗,我想她一定很早之前就選定了這處風水寶地,為了給我們的見麵做準備。她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卻十分在乎,麵麵俱到,我身在其中感覺自己像個被擺布的木偶被寵壞的傻子。
好在搭帳篷搬東西組合爐具劈柴生火這種體力活我十分擅長,手到擒來,熟悉的不能在熟悉。原本未央並不特別在意,因為她自己也很麻利專業,結果很快還是被我的真把式給驚到了,立刻拿出錄像機架在三腳架上錄了起來。我不在乎,也不會下意識看鏡頭。
她在我旁邊打下手,“你知道歐洲比我們好的地方在哪麽,他們每個孩子都會有一份屬於自己的家庭錄像,空閑的時候就會拿出來一起慢慢回憶欣賞。雖然我們現在的生活水平富足了智能手機也早已普及但是我們卻仍然沒有家庭錄像的傳統。別人怎麽做我不管,我想從你這個二十三歲的老頭子開始錄起……對了,媽媽的安全你不要擔心,我知道她在哪裏。”
無意中一句閑聊便又一次解決了我的一件心事,隻要師母安全安穩比什麽都強,其實一直以來我忽視了未央的超級力量,她雖然身在歐洲,可作為一個連黃金分割數學實驗室都擁有的成功人士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母親出事,知道出事又怎麽可能不去找到並且確保安全呢?
所以是我想多了,或者不是我想多了而是世界上像她這樣的十八歲女孩子太少太少了,通常事情的發展和結果絕不是這樣的。可現在什麽事,不管多大的事到她這裏三言兩語便有了結論出了結果。老終南段虎的恩怨如此,師母的安全如此,還有什麽?
我繼續熟練瀟灑的劈柴,我們的帳篷很大很豪華,特別穩固而且防風保暖,簡直比普通人家的房子還要好上去多。寬大的帳篷裏居然還分區,有睡臥區,客廳,廚房區,甚至還有專門的衛浴區。太奢侈了,這哪裏是帳篷,這簡直是移動的別墅。
但未央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她是那種可以一個人在阿爾卑斯山頂鑽一個睡袋就能過夜的狠人,也能享受皇宮一般豪華的奢侈營地。
她的內心瀟灑自由淡然,不刻意去追求什麽,但有條件讓自己過的舒服一點的時候就盡量舒服一點,真正去登山潛水徒步旅行的時候再去吃苦和曆經磨難。我一口氣劈了好多柴火,都是上好的鬆木和槐木,這樣的好木頭做家具都是高價的,卻用來做柴火,也許是浪費,也許很現實,現實的人生起伏區分。
接著我鑽進帳篷生著爐子,控製溫度,未央突然問我要吃什麽,最先,我毫不猶豫的現場演示,直接給她在炭火裏烤了三個土豆四個紅薯,她也沒閑著,居然在這樣的天氣利用柴火路坐起了麵包。
等我們兩個一臉炭黑吃著滾燙的烤土豆的時候,她問,“茶還是咖啡,或者山楂汁?”
這三種飲品是她最喜歡的,她不喜歡雪碧可樂什麽的,其實在出國前還很喜歡,哪有小孩子不喜歡這些的。出國之後她飲料隻和王老吉和國產的山楂汁,八年下來徹底成了習慣,想改也改不了了。
“要不喝酒,我帶了一瓶三十年窖藏的茅台。”說著變戲法一樣拿了出來,我連忙搖頭。
“不了,在秦家木屋已經被坑了兩頓白酒,我還是……想嚐嚐你手衝的咖啡……我最近對咖啡能接受了而且越來越喜歡……而且我看你準備的咖啡豆是雲南的咖啡豆,那我更要嚐嚐味道了。”我果斷的做出自己的最優選擇。
未央看看我,“還行,眼睛挺賊的,不過你這樣的老頭子居然真的喜歡上了喝咖啡,有趣有趣,以前你從不去的。”
我抬手摸摸鼻子,“也不是不去,是沒錢去,以前我認為每天能喝上一杯幾十塊星巴克的人都是成功人士,而我這輩子都沒可能達到他們那種高度。結果現在才知道真正了解和喜歡咖啡的人誰也不會去星巴克的,星巴克大部分都不叫咖啡而是奶茶。”
未央一邊聽我無知無畏的嘮叨一邊開始把咖啡豆放進手搖磨豆機裏,然後雙手反向轉動,很舒服很舒暢很絲滑的樣子開始磨咖啡豆,這不是我頭一次看人手磨咖啡豆。杜小丙也喜歡手磨,因為咖啡最新鮮的時候就是從豆子被手磨成粉的時候,然後要立刻放進摩卡壺裏加熱萃取,一杯純正的意式或者美式就出來了,什麽也不要加,不放糖不放牛奶不加奶泡,平常人喜歡加水,一比十四左右成為標準美式。但是我更喜歡喝濃縮,一般加水隻按照一比三而已。我不想去遵循別人的套路程式,我有我的喜好和選擇。完全的濃縮我並不太感冒,一比三加水我最喜歡。
巧合的是根本沒用我說未央直接一比三,我很奇怪的看看她,這件事我十分確定從未跟她講過而且即便她手眼通天也沒辦法調查的如此仔細。這個世界上知道我這個喜好的人沒有,因為我在杜小丙楚易跟前也沒有顯露過,那麽隻有一種解釋,一比三是未央原本習慣的比例,她沒有征詢我的意見,因為此刻她才是帳篷咖啡師。
我接過咖啡杯並不點破,而是自然享受咖啡的美味,嚴格來說雲南的咖啡豆不如杜小丙給我喝的頂級的進口咖啡豆那麽細膩全麵,但是卻有種特別的粗曠苦鹹在裏麵,正是我最珍惜的味道,因為那是眼淚的味道。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眼淚,直到聽見妹妹喊我哥哥才重新擁有了流淚的權力。
未央突然停住,很好奇的樣子,“喂,你也一比三?不是吧,這麽巧合。”
我點頭,此刻我們倆坐在上好的波斯地毯上,波斯地毯下麵有防潮墊而已,但我們正圍著霹靂啪啦燒的旺盛的爐子,斜對著,腳對腳,而不是背靠背。腳對腳是麵對麵,這樣感覺更自然更舒服。
我又喝了一口,很奇怪我喝茶幾乎從來不品,單純解渴暖胃,喝咖啡卻可以安靜的品味,“我才喝幾杯咖啡,就是覺得濃縮的有點過濃其它比例的太淡,偶然自己在車上實驗了兩次一比三,就固定口味了。雲南的咖啡豆種植時間還短,咖啡的味道之中生澀的感覺有點多,但是我喜歡這種粗曠中的苦鹹,也不是沒有細膩的口感,隻是不那麽完美而已。”
“這個世界上連人都不完美那麽何必去苛求咖啡豆呢,重點是雲南的咖啡豆代表了中國的咖啡豆,這就足夠了,可能我們兩個大風大雪帳篷裏談這個有點奇怪,可我覺得愛國本身就是骨子裏的一種本能。”
未央一動不動的看著我,“你還覺得什麽,覺得我好看麽?”
我沒有一秒鍾的思索,直接頂著她的眼神回答,“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