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0章 孤獨英豪
到了這種時候我不想談論我們是否寬容是否殘忍,我們在做事而已,我們做的事涉及生死,就這麽簡單。
大道至簡更多時候隻是一種高度之上的理想,具體做事很難用大道至簡來解決,因為人心之惡因為人太複雜。倘若這世界上都是我和杜下這般怪物那麽也許會變成另一種極端模樣。
在社會平衡國家發展人們安居的高度上我認可中庸之道,中庸之道不是無為,是維持一種共同的平衡而已。對於一個顯貴家族內部亦是如此,可惜杜家內部兩代家主艱難維持的平衡已被徹底打破,那麽就到了不破不立的情況,不破不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即便去做失敗的幾率也遠大於成功的幾率。所以更多人寧可委曲求全暫且保住個人的一點利益,這無可厚非。隻是杜家不該將我牽扯進來,否則我是否介入杜家家事根本不是個問題,我連唐家姬家的家事都不曾管過,又怎麽會去介入他人家事?
所以我不認為這是命運的安排而是人為的禍事,或者從一開始這次杜家死亡事件就隻是個開端,接連要解決掉的人不光包括幾個長老會長老還包括我,甚至還包括我之外的許多人。
這讓我必須介入,必須正麵應對。我希望這次的經驗可以為以後的我提供一些絕佳的危機處置經驗,因為唐家姬家都麵臨著比杜家更大更危險的巨大危機。我有一個妹妹,會成為姬家的女繼承人,我媽還活著,可我已經有了要負責唐家姬家家事的覺悟。當然過程不會那麽順利,但唐家姬家真到了生死存亡時刻我不會以旁觀者身份坐視不理,就如同現在的杜下必須強迫自己轉變身份,由黑暗走進光明,由暗影變回杜家人。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們很多時候心思互通,這有什麽不好?
這沒什麽不好,我們至少勇敢堅決,明知不可為也會為之,而且還要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我們通常看起來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就像我在籃球場上的時候,我投出的球至少有一半看起來極其不合理,看起來打破團隊配合,看起來對球隊隻有傷害沒有正麵作用。可是曆史學院的院隊能夠一路爆冷奪冠,能夠一次次以弱勝強最後靠的就是我根本不講道理的投籃。那些本不該進球的投籃最後不是得分就是造成對方犯規,最後的結果我們是冠軍,我是最佳球員。雖然場內場外絕大部分人都不喜歡我,但我在球場上的個人實力已經達到讓他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最佳球員的獎項給別人。
盡管我根本沒參加頒獎儀式,打完比賽立刻一個人落寞的離開,帶領曆史學院逆襲取得金大籃球聯賽冠軍隻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就像我拿到一個需要銀膳的青花瓷,銀膳之前我便知道它最後成品的樣子。
早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當然讓人無法興奮,何況我喜歡贏球之後一個人爬到男生宿舍的天台上,站在黑暗中咕嘟咕嘟的喝掉幾瓶冰冷的礦泉水,僅此而已。我不想跟任何人慶祝,包括韓城,因為韓城應該跟正常人在一起,應該跟其他隊員一起去慶祝。
我突然又想到杜衣衣的事情,杜衣衣成為杜家暫時代理人絕非一帆風順,其中的內情必然紛繁複雜甚至腥風血雨,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探究。反正對於杜衣衣來說應該喜憂參半,絕不是值得徹夜放煙花慶祝的事情,因為從此她的人生她的命運徹底被固化,她也從一個無憂無慮的二小姐成為眾矢之的,許多人,家族內家族外的人都會開始拿著放大鏡挑剔她的毛病,為了爭奪繼承人之位她隨時處於危險之中。雖然這件事即便對於杜家來說也還沒有正式公開,可是杜家內部知道的人也有一些了。杜小丙完全不知道是因為她平常呆在學校很少回家也不怎麽關心家族事務,所以才如此後知後覺。
杜衣衣很有可能隻是家族布局的一個犧牲品,因為家族之中他們這一代的男丁當中還無法確定最終繼承人人選所以把她拿出來立在那,然後繼續觀察考察男丁們的表現。
我沒有同情她,隻是覺得她也開始變得不快樂,而且這件事應該就是最近才最終決定的,因為上次見她的時候她眉眼深處還沒有如今的憂鬱和陰沉。她會成為一個殺伐果斷的繼承人麽?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探究,她是我的朋友麽?
當然算不上,我交朋友可沒有這麽隨便,她就坐在我的對麵,低著頭自己吃自己的,什麽都不顧及,仿佛外麵世界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存在了。
她不會親口說出我的那個判斷,即便她已經感受到自己隻不過是家族選拔真正繼承人的傀儡工具犧牲品,也不會說出來,因為她姓杜,她永遠都無法脫離這個姓氏,她對外必須維護這個家族的一切。
哪怕以後她身敗名裂她也還是姓杜,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相比之下我的日子我的家就幸福多了,但那也是在我對於家族隱秘毫不知情之前,現在我的事遠比她的事要更危險更棘手。這種時候不是比較誰更慘的時候而是需要保持清醒處理眼前事物的時候。眼前的事情是要把杜小丙徹底的從杜家的家族禁錮中解脫出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很難。有些事,很多事,都不是那麽順利的,涉及到的人和事涉及到的利益方麵太多,很多事到最後不了了之,不願意認命的也得認命,沒辦法,必須如此。
“人在不同的地方感受不同,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地方感受也不同,我想你一定喜歡河西走廊那地方,那地方我去過一次,的確不錯,安靜的工作安靜的休息,遠離金陵城的喧鬧嘈雜。那裏的房子很新,所以不必顧忌任何過往。”杜衣衣話裏有話,她話中的意思是自己正逐漸感受到金陵城南大宅的老氣橫秋和迂腐禁錮,當她沒有成為內定繼承人的時候她的感受跟現在一定並不一樣。原本看著可愛的現在開始猙獰,原本開著舒心的現在開始緊張。
不是物變了而是人變了,人心變了。
所以我跟她提到杜家金陵城南大宅的改革,跟姬家一樣,何況杜家的曆史遠沒有姬家那麽長久那麽風雨波折。姬家需要改革杜家同樣需要改革,杜家內部也一定存在著改革派和保守派,一定在這些年裏爭鬥的很厲害,因此在一個適當混亂的時期家裏的長輩大人將一個年輕的二小姐推向曆史的前台。杜家不讓杜小丙走到前台是擔心她會直接改革,大刀闊斧,無法從現有的這一代男丁當中選出繼承人也是如此,這一代男丁優秀者之中肯定也是改革派居多。那麽顯然杜衣衣不是個改革派,她是個聽話的小孩子。
如此情景暗中上位,而且不對外公布任何信息,說杜衣衣不是個犧牲品背黑鍋的她自己都不信,隻是對於杜家任何一個人來說能夠成為繼任者都是無上榮耀,有這一點就足夠了,其餘的都可以放棄舍棄。
自由當然是最先扔掉的東西,自由在財富權力麵前什麽都不是,一文不值,雖然這麽說很多人會反對,可現實往往如此。
“你羨慕別人別人也羨慕你,曆史從來如此。”我簡單回應,不想長篇大論的探討那些虛無或者讓人頭疼的家族問題,因為現在麵對麵的我們兩個哪個也彈不明白。這頓早餐我們吃的比較慢,前後足足用了一個小時,以往我有一刻鍾便全都解決了。
“吃的這麽慢,為難你了。”杜衣衣從來不是溫柔可人善解人意之人,突然變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正我媽從小就是這麽教我的,我立刻防備起來,盡管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
我很淡定,很沉穩,一向如此。
她看著我,抬頭,我知道她的意思,一般做飯的人都不喜歡收拾碗筷打掃殘局,雖然隻是把碗筷扔進洗碗機那麽簡單的事情,但還是不願意去做,哪怕是簡單的早飯。
我起身拖著極其虛弱的身子完成了殘局任務,吃人家做的飯幫忙收拾理所應當,我不把這看作怎樣。很多人嘴上說著男女平等眾人平等實際上最不平等的就是他自己和他的內心。我不是個善於言辭的人,但是做事規矩,不惹事不怕事。
我是個好相處的人,如果不被我拒絕的話。想到這有點臉紅,居然有一天我自己會對自己感覺良好,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看我動作的遲緩呼吸的沉重杜衣衣應該能判斷出我的情況不妙,但她絕不會上來幫忙,她翹著二郎腿沒有著急鍛煉,早餐吃的很多,她。
她斜靠在沙發上舒舒服服的曬著太陽,冬日裏的太陽會讓人覺得十分珍貴,尤其是金陵城這樣冬天沒有暖氣還特別冷的地方。特別冷的意思是外麵零度屋裏也零度,東北則不然,外麵零下三十度屋裏零上三十度,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所以其實大多數南方人比北方人抗凍,在一定溫度狀態下。南方人去到北方看見雪興奮異常,是很冷但是穿的更多,進了屋裏立刻溫暖如春,所以很適應。
北方人到了南方則剛好相反,真的無法承受外麵冷屋裏更冷,屋裏要比外麵穿的更多才行的日子。屋外的時候運動屋裏的時候不動,不動當然比運動冷,最基本的物理學道理。
杜衣衣像一隻慵懶的小花貓,讓我內心再次*,我很想過去摸摸她的頭她的腳,可惜我不能,可惜她永遠成不了劉爺家的小花貓。那兩隻小花貓有一隻已經死了,死了好多年了,被過路的卡車壓死的,很慘。另一隻瞎了一隻眼,被劉爺兒子醉酒之後打的,現在還活著,這次回老家見到了,隻是跟我變得陌生,跟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它怕了,開始懼怕所有人類。
我的心並不好受,隻是不會表現出來而已。
“太陽真好,我想補一覺。”她輕快的抬頭對我說,迎著暖暖的陽光。金陵城冬日裏暖陽的時候不多不少,但也彌足珍貴。
杜衣衣當然也在上學,她讀讀是金陵師大,學的是教育專業,這應該是杜家基本的布局,選擇專業的權利杜小丙有她沒有。這個世界上從不存在絕對的公平,很多東西都需要你自己去奮鬥去努力去爭取,很有可能的結果是你奮鬥努力過了卻還是沒能改變任何事情,但至少你曾經奮起努力反抗過命運,足夠了。
“我最近總是有些嗜睡,還惡心,你說是不是懷孕了?”她突然問,對此我真的毫無準備,這樣的問題極其無聊也極其爆炸。
她是在用如此平靜慵懶的語氣向我宣布一個驚天隱秘麽?
“最近,跟我單獨相處過的男人……除了家裏人,隻有一個……你說該怎麽辦?”杜衣衣意味深長的望著我,眼裏甚至開始有了化不開的柔情。
不是我的,我敢肯定,雖然一瞬間有點慌亂,畢竟從未遭遇過這樣奇葩的事情,但很快我就安定下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我的淡定在她預料之中也在預料之外,通常一個年輕男生遇到這種事總要慌亂不堪的,我自然不會,因為我知道什麽事做過什麽事沒做過。甚至連回憶都不需要回憶,我沒喝酒更不會酒後亂來,我也沒失憶沒被誰思想控製,跟杜衣衣在一起短暫的時間內我們相安無事,沒有任何具體肢體接觸。
“這個男人隻能是你,你懂麽?這才是將你帶回這棟房子的真正原因。”杜衣衣有條不紊,如果這才是她真實的目的也還好,我沒有任何懼怕和可躲避的。
我安靜的聽著安靜的看著她,臉上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仿佛老僧入定一般,這樣的臉任誰看了都會覺得無趣乃至晦氣,杜衣衣卻不得不一直盯著看,她在努力尋找我情緒上的細微變化,隻要我有一點反常舉動,一點不同以往的微表情她就會立刻抓住加以攻擊,因為那代表我內心開始鬆動。對於尋常人來說即便明知的不是自己幹的內心也會矛盾掙紮恐懼欣喜期望幻想什麽的,畢竟對麵的可不是什麽醜女懷孕,而是杜家即將成為繼承人的二小姐。那豈不是天上掉餡餅麽?
還有什麽可發愁的?
從此花不完的錢住不完的豪宅開不完的豪車,迎娶金陵城最頂級的白富美從此走向人生巔峰。可惜我萬分之一這種想法都沒有,所以杜衣衣懷孕的招式對我根本無效。
我甚至不在乎她真懷孕了還是假懷孕了,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你接受並且承擔了這個事實就可以跟我一起回杜家老宅了,懂了?”杜衣衣像個誨人不倦的老學究般對我諄諄善誘十分有耐心。
“我在棲霞山上學過一些內功。”我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
“嗯,所以你很厲害啊,隻跟我在一起兩天然後我就懷孕了。”杜衣衣馬上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我知道不管此時我說什麽樣的話她都會往懷孕上麵引,簡直無所不能,更無所不用其極。
我不擔心更不生氣接著說,“我的聽力隻恢複了一點,但我能聽見別人聽不見的細微的聲音。”
杜衣衣一愣隨後立刻興奮起來,直接把肚子湊過來,“你是說你聽得見我們孩子的心跳是麽?”
我抬手摸摸鼻子,“我隻聽出你剛才吃多了腸胃不太好……你最好去衛生間解決一下……”
杜衣衣果然再也裝不下去,不顧形象的捂著撐的圓鼓鼓的肚子鑽進了衛生間,這次沒忘了反鎖房門,然後便是一陣我不願意也不想聽見卻不得不聽見的卸貨的聲音。
她早晨真的吃的太多太多了,同時很混雜,各種食物都有,尤其是女孩子早晨至少不該吃那麽多冷食,在她不方便的時候。
大概半小時她才狼狽的從衛生間逃出來,惡狠狠的看著我,“是,我是有了個小寶寶,便寶寶怎麽了,哼!”
我抬手摸摸鼻子,“我不會看相,否則我會說你一輩子都生不出寶寶,哈哈!”
我不是在詛咒她而是覺得她此時此刻的形象真的太狼狽了,她早晨起來根本就沒化妝完全素顏,素顏之下長了兩顆特別明顯的痘痘,這是女生不方便時期的正常生體狀況,可兩個小痘痘看起來很可愛也很好笑,完全跟她平常千金二小姐的模樣不同,相距甚遠,所以我很開心的笑了出來。
杜衣衣自然覺得我是在詛咒她,看得出她想要對虛弱的我使用武力,但又不確定我剩下幾成體力,她不會自討苦吃,因此先試探,“喂,一個大男人嘴巴不要那麽惡毒,你還吃不吃藥?我給你拿!”
說完轉身從醫療箱裏翻出一堆各種各樣的家庭藥物一股腦的全都扔給沙發上的我,“吃吧,都吃了就好了!”
都吃了就死翹翹了才不是好了,我將她扔過來的藥瓶一瓶瓶十分有秩序的擺好,很整齊的樣子,沒辦法我有強迫症。我的手機開始震動,不是電話而是郵件。我知道是楚易還有杜小丙,我一夜未歸他們當然會擔心,尤其是到了早晨還沒有具體消息。
我不打算回,小海膽可以證明我還完好,杜小丙大概能猜到我正在做什麽計劃做什麽,因此沒什麽需要擔心的。
不過我還是拿起手機簡單回複兩個字:平安。
多一個字都沒有,也不需要,回複完抬頭,杜衣衣善解人意的端來了一大杯礦泉水,“來,大郎把藥喝了……”
她居然模仿秀,我實在無語,我笑了,第二次虛弱的笑了,我知道這時候自己笑的並不難看,眼神依然幹淨純潔沒有絲毫的煞氣,我們無疑是對手,很可能還是要打的頭破血流的對手,不過杜衣衣這麽活寶有點出乎意料。盡管之前跟她一起在這個屋簷下短暫相處過,但她好像耍寶的本事又進化了一般。反正如果要我判斷我肯定不會選擇她做繼承人,她連當個工具人犧牲品都不合格。隻是我不是杜家長輩也不了解眼前的女生,所以那隻是我的胡亂瞎想而已,不作數的。
“笑笑笑,笑個屁,你傻了,腦袋燒傻了!”她生氣的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一滴都沒給我剩下,接著把我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藥瓶一把打散,稀裏嘩啦掉的滿地都是。
什麽樣的環境造就什麽樣的人,這點永遠無法改變。我的環境不可能造就如今的我,之所以有如今的我是因為我的母親。因為我的母親從來都不屬於那個落魄落後封閉的農村環境,她的學識見識思想天賦都是一流的,她隻是在隱藏自己,她不是完全為了愛情,她完全為了我,為了她的兒子。
杜二夢的父母看起來很平常,可是我敢斷定他們十分懂得中庸之道,看似像吸血蟲一樣依附在得勢得寵的女兒身上,實際上外界傳的神乎其神的天才兒童的天才運作大部分出自他們夫妻之手。他們不去爭不去搶,他們甘願被別人看不起,甘願給別人誤解。他們首先保護了自己的女兒,然後得到了家裏家長的讚賞和支持。這比什麽都重要,十一年來他們得到的實惠和利益是外人無法想象的。
現在他們堅守在城南杜家,他們接到電話之後一定會去找杜小丙杜衣衣,而且還會尋找時機跟趙先生會麵。他們跟趙先生之間一定維持著一種特殊聯係,絕不是單純的患者家屬跟醫生之間的聯係。有些事現在還不明朗,還需要蟾蜍那邊繼續挖掘分析整理,還需要我這邊深入杜家獲取更多一手消息。
事情在按照我的計劃進展,進展的速度已經超過我的預測,但是意外也不少。這才是真實情況真實環境,到目前為止我還能夠掌握主動。
杜二夢聽了我的話在堅持,我相信她可以再堅持一會,因為我的攻心術才剛剛開始而已。
她永遠不知道我背後到底隱藏著多少特殊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