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龍城銀裝
楚易杜小丙不是在給我下套，她們在用我勉強能接受的方式幫我，她們兩個都在說突破，都計劃向過去告別，我自己更需要檢討和討論過往以及未來。我以為我對未來有規劃但是發生這麽多事以後我才發覺自己過去的不叫規劃而是偏執，我對未來唯一的規劃隻是賺錢去野外工作去尋找母親。
我一直以為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規劃，清洗簡單明了，不能說自己愚蠢，但至少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或者可以給我一個執著盡孝道的發泄出口吧，不是說不可以那麽做，而是明明有更好的辦法和途徑解決。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跟我爸差不多拿著微薄的薪水幾十年如一日尋找著我媽，做一輩子窮人，好像做一輩子窮人是命中注定的，好像隻有一直做個窮人才對得起我媽。實際上這些根本沒有規定和規則，我努力向上成為一個相對有錢的人不是更容易找到我媽麽？
所以我自己如何生活如何工作，如何賺錢如何做事不應該時時處處都強行跟尋找母親綁定在一起，本來那些就是分開的，就不是必須關聯的，是我自己走進死胡同而已。
朋友在身邊的好處未必顯而易見，有時候朋友正麵積極的思維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你，哪怕他們掙紮向上的過程同樣可以激勵你度過難關。我受到了啟發，好像收到了一份珍貴的人生禮物，這個人生禮物比他們借給我萊卡相機外星人筆記本幫我設計裝修立夏都要珍貴的多，因為這份禮物是關於人性的。
“我一直在思考我媽希望我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一直在思考，好像找到了答案又好像沒有找到。”我喝了口茶自言自語，聲音不大，我覺得她們聽不到，但她們還是聽見了，她們其實一直都在暗中觀察我照顧我，擔心我會因為壓力過大出事。
楚易抬手拍拍我的肩膀，“也許你媽媽對你的希望很簡單，治好耳朵遠離家族爭鬥，然後在某一座大城市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一個成功的人，一生都平安堅強。”
杜小丙接著說，“你媽媽希望你成為一個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樣上學戀愛結婚生子。”
兩個女生說的都不多但是說的都很深刻，看似平淡之中蘊含著深刻，她們跟我認識的時間都不長不短。不短因為幾年前她們就都認識我但我們之間或者一句話沒說過或者隻是教練跟學員的關係，不長因為我們直到最近兩三個月才有機會在一起溝通交流協作才成了朋友，不過她們對我的理解已經頗為深刻嗎，至少對於我和我媽之間的關係想的比較透徹清晰。
楚易抬手下意識整理一下頭發，她稍微有些緊張，她大概擔心我大腦裏有一根引線，一旦不小心點燃就會爆炸，她和杜小丙必須十分小心謹慎才行。
“我們都支持你尋找母親，一天沒找到就不會放棄，直到找到為止，哪怕因此你尋找了一生也沒有最後的結果，但那才是身為人子應該做的事情。另一麵我們不希望你把生活中所有的事都跟母親強行捆綁關聯，有些事你可以像我們一樣正常處理就行，否則你的壓力太大了。你的身體底子很好，但你前段發燒很危險不是麽？你竭盡全力不惜成為姬家的新“罪人”讓楚家醫生救活外婆，你發誓要幫外婆找回女兒，那麽你自己首先要健健康康才行。”
楚易的勸慰稱得上苦口婆心了，小心翼翼的嗬護著我，相對杜小丙說的更直接些，“我們的意思是你必須從萬事母親思維中走出來，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現在已經有相對明確的情報證明你媽媽還活著，這才是最大的喜訊，隻要你媽媽還活著即便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又能怎麽樣呢？以前你對唐家姬家的事一無所知，現在了解一些情況以後也許更應該理解你媽媽當年的選擇與無奈。”
杜小丙的意思我也明白，因為根據我現在掌握的情報看，前期我媽被迫去西安賣古圖給我湊手術錢，然後被人盯上迫不得已跟古圖分開但是自己逃了出去，然後隱姓埋名成為另一個人。因為那時候她可能已經沒辦法再回唐家和姬家了，就像現在的我走到哪都有人搜索甚至追殺。她知道自己會到哪就會把無盡的危險麻煩帶回到哪，她隻能留在外麵變成另外一個人。而對我最好的保護就是她再也不出現在我的麵前，然後讓我獨自堅強的長大，與此同時她會再生一個女兒，她要在暗中完成姬家繼承人傳承。而她第二個孩子注定要生一個女孩，那麽……那麽她的第二個孩子，她的女兒也必須跟我爸生才可以。我爸我媽的感情很牢固，她做不出那種隨便找個老實男人生個女兒，如果我爸早就知道我媽還活著，不但知道我媽還活著而且知道我媽在哪，而且還跟她又生了一個外麵世界誰也不知道的女孩呢？
我後脊梁骨開始變得冰寒，難道這些年我爸也不回家四處漂泊打工不是為了逃避，為的是帶著我媽在工地隱藏，為的賺錢照顧我幼小的妹妹在磨難中健康長大？
我爸似乎在努力尋找了兩年後就對尋找我媽這事不太上心，至少不如我上心，我知道我爸有事情瞞著我，知道他有問題，但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麽問題，現在猛然打通任督二脈一般想到這個可能，我的心在一點點墜入冰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這個局太深了，前段時間跟杜小丙開車北上的時候透過工地大門看見了勞作的父親的背影，如果足夠幸運是不是就可以看見母親勞作的背影？
母親在工地可以幫忙做飯幫忙看慣庫房或者做個單純的采購，要麽以母親的能力做個安全員也沒問題。令我身體冰寒的是我終於意識到自己可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錯過了尋找了十幾年的母親。
妹妹呢？
妹妹一定在工地附近的打工者小學，我爸這些年雖然四處漂泊但相對來說他在一個工地還是能夠穩定兩三年三四年時間的，這麽計算一定是為了妹妹就近上學的問題。
我的思維猶如泛濫的黃河水一發不可收拾，這種可能性太大了，而且這種可能性極為合理，那麽杜小丙的判斷就完全正確，後來是母親不想見我，讓我徹底遠離她遠離危險遠離唐家姬家。我想我大學三年一次都沒回家這件事如果母親知道她一定很欣慰。
那麽姥姥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麽？
那麽姥爺在牛河梁姬家守護等待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會不會是我的妹妹已經被姬家秘密接了回來並且繼續繼承人特訓，我想我媽一定從小就給她上課訓練，告訴她自己生來的使命。如果姥姥死了，那麽我是不是會在牛河梁姬家姥爺身邊見到回來緊急繼承族長之位？
當然這一切都是被迫的，因為正常計算母親失蹤兩三年後懷的妹妹，那麽現在妹妹大約十二三歲，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還在讀小學四年級，讓這麽幼小的孩子提前繼承繼承人位置很不成熟也太過殘忍。但姥姥一旦死在了手術台上那麽再殘忍也得出麵，再危險也得回來。隻有我媽帶著妹妹一起回來才能夠重新掌控姬家家族的整體形勢。
這也是姥姥手中最後的王牌，那麽姥姥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母親一直就在父親身邊的呢？
我推斷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父親通過各方消息確定姥姥不久於人世才通過特殊渠道讓姥姥知曉了真相，所以姥姥才會突然答應了讓楚家人治療，因為她有了必須活下去的希望，她多活一天就能多為母親和妹妹抵擋一天，就能讓她們多了一天的準備，她多活三年那麽母親和妹妹基本上可以無縫接班，三年的時間也足夠她幫母親和妹妹清理掉姬家內部大部分反抗勢力了。
雖然無比合理，但是也隻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猜想而已，我沒有任何一樣拿得出來的證據，甚至沒辦法跟別人說出來討論研究。哪怕眼前的楚易杜小丙也不行，哪怕宋戀兒也不行，誰知道了這個猜想假設誰就會陷入危險當中。所以我不能讓身邊朋友因此陷入危險，必須讓她們遠離最接近真相的真相，剩下的事我一個人獨自承擔才是最冷靜理智的選擇。
楚易杜小丙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的心情則無比複雜，因為就在兩天前如果姥姥死了那麽我和母親和妹妹已經重新團聚。姥姥沒死我再一次錯過了母親，我沒有任何遺憾，我一定期望姥姥活下來，長命百歲，超過一百歲。隻要知道我媽還活著而且還有了個妹妹，足夠了，足夠安心了。
我整理情緒重新振作起來，“最重要的事情一定是繼續尋找我媽，但是在這件事之後我也要做一個自己的三年計劃了，跟楚易一樣，立夏肯定是重要的一部分。”
我的表態讓兩人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至少我現在越來越正常，越老越能聽進身邊人的意見，放在以前這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她們倆也跟著開心起來。我們三個身在一個相對獨立自我的世界當中，這個世界隻有我們三個人，多一個都沒有，我們過著安心的日子，哪怕這個日子隻有區區幾天。
夜裏我做了個夢，夢中自己留戀於一片天堂般的花叢之中，花叢很大很大，很美很美，漂亮的小鳥彩色的蝴蝶清澈見底的小溪黃色金色的金魚，我在裏麵奔跑散步躺在青青草地上休息睡著了，很久很久之後我離開了，什麽都沒帶出來，出來的隻有自己，一點花園裏的痕跡都沒有。
醒來，淩晨四點多，我安靜的躺著，緩緩睜開眼睛，想到一句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我坐起身終於明白了這才是姥姥對我最大的囑托和期待，我在應該回來的時候回到姬家並且救活了她，到此為止，暫時我不用再出現在姬家了，這是對我最好的保護也是對姬家大家族最為穩妥的處置方式，因為我回去深度參與或者妄圖從現在開始在姬家內部進行改革，一定會引起更大的動蕩和危險。那是以後的事情，如果我媽和妹妹都活著，那是她們擔負的職責。我隻在需要我出現的時候再出現就可以了，歸根結底我姓唐不姓姬。
能屈能伸能進能退才是大丈夫所為，一味的不顧後果的猛打猛衝絕非理性之舉，現在看二舅隱忍了這麽多年才等到我回姬家，才有機會說出他內心所想，跟他比起來我忍耐退讓一點算什麽？
暫時的退讓是為了未來更好的進攻，我的心愈加平靜，而且我知道我不需要等姥姥的口信了，再在這裏呆一天然後如果沒有別的意外我們三個就會暫時回到金陵城，去做我應該做的事，去把我的治療完成。最近緊張的情緒和巨大的壓力讓我不但忘記自己是個聾子還忘記了自己是個正在治療當中的病人，現在是時候回歸到原本正常的身份和生活當中了。
我重新躺回去繼續睡，清晨六點準時醒來，結果兩個女生在大床鋪上睡的真香，我一個人穿好禦寒衣物，輕手輕腳的出門，然後圍著中巴房車慢跑，腳下厚厚的積雪和冰層，冰層下麵是一條河，一條十公裏後匯入大淩河的小河。腳下的冰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是我聽過最美妙的音樂，六點多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出來，隻是不知道夜裏什麽時候雪停了。
雪來雪停，時間輪轉循環，一直都是如此。
說我在這裏得到了重生不太準確，但是說我在東北大地上得到了人生的頓悟，受到了珍貴的啟迪完全準確。
七點回到中巴房車上，兩個女生仍然沒有睡醒，她們懸著兩份心，一份擔心姥姥那邊一份擔心我這邊，現在終於能夠安穩入睡，尤其是對於楚易這樣睡眠困難的人來說殊為不易。我開始輕手輕腳的準備早餐，早餐很簡單，紅薯小米粥外加煮雞蛋，足夠了，不再需要別的什麽。
八點多早餐的香味讓她們從睡夢中醒來，睜眼一看時間，嚇了一跳，昨天杜小丙一個人睡懶覺今天兩人一起睡懶覺，然後都笑了，趕緊簡單洗漱過來吃早餐。
熱呼呼的紅薯小米粥最為暖胃也最為讓人安心，再搭配一碟小鹹菜和每人兩個煮雞蛋，她們從來沒吃過這麽接地氣從來沒吃過如此簡單淳樸的早餐，她們的早餐大多都是西式的講究營養搭配講究色味俱全，但是她們再次失去了節製，全都吃光了。
吃完了有些後悔，看著圓滾滾的肚子忍不住互相嘲笑，“楚易，我們懷孕三個月大概也就是這樣子吧？”
還是杜小丙敢開玩笑，楚易嚇了一跳，忍不住低頭查看伸手觸摸，“我看不止三個月了，四五個月都有了，哈哈。”
我還是頭一次聽楚易如此哈哈大笑，笑的沒心沒肺，笑的像個天真可愛的孩子，可以肯定她內心的陰霾已經消散，她迎來了自己新的人生階段，可能她自己還沒有體會到但是作為旁觀者我看到了，抓住了。我也跟著笑，我無法想象這兩個人一同懷孕的樣子，那簡直……無法想象無法言說。她們的丈夫會是什麽人她們的孩子生出來長什麽樣？
“你跟著笑什麽？”杜小丙假裝皺著眉頭則問我。
“想笑。”我的回答隻有兩個字，這才是我的性格，能用兩個字解決的問題絕不說三個字，能不說話絕不說一個字。而且我的答案通常無懈可擊，哪怕是伶牙俐齒之輩也無法反抗。
眼前的杜小丙瞬間無語，一個人想笑不需要再多解釋，一個人想笑就笑了，而且不是在別人悲傷的時候笑而是在別人高興的時候笑，她們之間互相自嘲也是高興，反正一大早睡個懶覺起來吃現成的熱乎乎的早餐，吃的很好很美，吃的心滿意足，然後開玩笑。
那就應該笑，杜小丙隻能回應，“行，那就笑吧，喜歡笑就笑吧，反正我也攔不住。”
她投降了，楚易則不會輕易放過我，“你個小孩子學會在旁邊撿笑了是吧？你是不是在加了什麽特殊佐料，要不然為什麽你做的飯我們都會吃成圓鼓鼓的大肚子，你知道這對女生來說多殘忍麽？你還笑，你應該道歉才對！”
這才是強勢女子的強勢要求，根本不會講道理，完全從上而下的壓榨，壓榨我這個小孩子。
一天無事，我跟二舅通了一個電話，說明我這邊的情況，杜小丙也沒必要回去了，杜小丙讓司機保鏢把車重新開到淩源市裏的一個酒店停車場停好，她要跟我和楚易暫時回金陵，回程了。
中巴房車跟她的司機保鏢在第二天早晨九點在酒店匯合，然後她的司機開著那輛奔馳房車把我們送到朝陽機場，房車暫時就停在機場停車場，過段時間她還要回來繼續牛河梁的調查研究和顧青的搜救。
朝陽沒有直飛金陵的航班隻能直飛上海，也就是我們來時候坐的那個航班，從上海再坐動車回金陵城很近很方便，車子有很多。機票是楚易買的，用楚易的話說所有這些都會有發票都會有記賬，所以要我不用擔心，也沒買商務艙，買了三連坐的經濟艙，剛好我們三個一排，坐在緊挨著商務艙的第一排逃生通道的位置，這個位置的寬敞度跟商務座沒什麽區別，隻是座椅相差一些。是楚易的主意，主動要求坐在這個位置，這個位置通常會進行特殊分配，會分配給年輕人和常客，取票的時候會特殊說明詢問，登機以後還要再說明一次。也算學到了一個小技巧。
飛機起飛，朝陽機場的跑道比較短，剛滑動就直接飛起，讓人沒什麽準備，之前我隻在朝陽機場降落過一次，從這裏起飛還是第一次，短暫的驚歎之後我跟兩個人說，“這裏是世界上第一隻鳥起飛的地方，雖然並不確切，但是足以說明龍城之地的曆史有多麽久遠，這裏是中國大地最早有先民生活生存的地方，這裏也是中國大地最早擁有無字文明之地。再往前，億萬年前，這裏還沒有人類的時候就是恐龍和鳥類的天堂，你們能想象麽？”
兩人側身透過舷窗看向窗外一片潔白的龍城世界，沒說什麽，她們應該被眼前的景象震撼，連綿起伏的大山沒有盡頭，城市顯得小的可愛，一切都是銀白色的，潔白美麗。
她們為了照顧我讓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可能因為我坐飛機比較少，常坐飛機的常客要麽選擇靠窗位置要麽選擇挨著過道，挨著過道其實方便上下機以及方便去廁所什麽的，最尷尬的是坐在中間位置。我不太懂這些也沒研究過，她們讓我坐在哪我就坐在哪，就這麽簡單。因為前麵空間比較大所以她們斜著身子看舷窗外的銀裝素裹北國妖嬈寬廣也完全沒有問題，看了大概六七分鍾才回到自己座位坐好，一直歪著身子，應該也不怎麽舒服。回到自己的位置兩人才發表看法。
“我隻覺得神奇，這到底是一片什麽樣的土地，之前因為好奇百度搜說龍城二字，第一個選項就是朝陽古稱龍城，但龍城稱謂的曆史也沒有多久，這段時間內我了解更多，越來越覺得這是一片值得我們敬佩的深沉的土地。”杜小丙的感觸很深，因為她在這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我好需要更多的去接觸去了解，感覺自己現在無法評價這片神秘土地，你們倆的理解應該更深，跟我的階段不一樣。”楚易不是謙虛而是同樣出於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