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頑石珍珠
秦怡是那種不會把會議情緒帶出會議室的人,但是她一回來維亞的工作立刻忙碌起來,開會的時候維亞因為留下來照顧我所以沒有去66樓會議室,跟著去的是其中一個秘書。
秘書回來以後才是他們的工作展開的時間,秦怡是那種喜歡在會議上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的性格,效率很高。
但是今天她意外的一邊喝蘇打水一邊跟我談起了剛才的會議內容,就好像這很正常一般。
“現在國內國外的投資環境都在發生變化,產業改革早已暗流湧動,一個真正成功的企業很多時候並不能做成常青樹,那樣的企業很少,很多成功的企業都具備敏銳的嗅覺超前的眼光,在別人認為還是藍海的時候退出在別人認為不值得投資的時候撒下重金。沒有一個人的判斷和投資永遠都是對的,很多時候都是一場賭局,隻是不同的掌舵者手裏的籌碼不一樣而已。走在行業和世界前列的領航者即便賭錯了也可以迅速轉頭,或者幹脆用廣博的人脈和幾何倍數的資金砸出一條血路。”
“有時候看起來贏了的事業實際上是賠本賺吆喝,現在太多這種情況,表麵上看風風火火紅紅火火實際上每年都幾十億上百億的虧損,可是下一年還要加大力度投資。為什麽?隻為了搶占市場分割和客戶的忠誠度與消費習慣而已,習慣性消費的力量是平常人注意不到的但是卻是商家必爭之地,因為瘋狂投資瘋狂賠錢的過程本身就是行業洗牌的過程,大魚吃小魚的過程,最後的結果要麽一家獨大要麽針鋒相對要麽三國鼎立要麽四處霸主,更多的都幾乎不可能。”
“行業的規則很清晰,但是其實資金和資本才是行業規則背後的金融規則。”
她講的不是具體內容而是大方向,我想會議上一定出現了要她做出決定的項目,要麽固守繼續投資繼續賠錢搶占市場份額要麽退出另尋他路退出意味著之前所有的努力鋪墊所有付出的資金全都打了水漂一分錢都收不回來,而且還會對公司的整體形象整體運營造成重大衝擊。
可是選擇堅守繼續投資繼續賠錢就等於自己給自己挖坑,坑越來越大,當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便會將整個集團全都一起埋葬。
艱難的抉擇,而這也正是一個大集團公司領航者要做的事情,秦怡逃無可逃。
說實話秦怡遇到這種難題我隻是個旁觀者並不覺得多艱難多心驚肉跳,隻是開始有一點同情或者了解而已,但是我瞬間想到了宋戀兒肩上的擔子,她該如何麵對呢?
所以國人那句老話是無比正確的,做生意永遠不要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要給公司留後路要給自己留後路,這樣才行。
所以雖然我是完全的外行但是我也知道國內幾家超大型集團企業都在瘋狂投資瘋狂撒錢,為的是什麽?
為的就是給自己的公司買多個保險,東方不亮西方亮,投資沒有百分百的勝者,同理這個世界上連續投資十個二十個重點項目全都失敗的例子其實也極少極少。
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好的社會好的時代,這個時代賺錢的辦法和領域前所未有的快速和廣闊。
我會成為一個商人?
不,永遠不會。
直到現在我用的仍然是極其肯定的語氣,盡管我自己從小就極其反感這種極其肯定的語氣。
凡事沒有絕對才對。
可是如果一個人對於自己身邊的任何事都是畏畏縮縮都是猶猶豫豫那麽未免活的太過窩囊壓抑。
我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已經開始殘缺不全,我沒不要繼續加重加大這種殘缺,實際上我一路走來上大學的過程正是彌補殘缺的過程。那麽為什麽不對自己好點?
哪怕對別人冷漠冷血點。
畢竟我從不會主動和主觀去傷害別人,這個世界上隻有一件事對於所有人都是公平的,那就是死亡。
那麽還怕什麽?
從死亡的同一結局反推回來還有什麽可顧忌可害怕的?
至少對於我沒有,所以我在秦怡跟前很放得開,盡管我還是不會多說話,但是我的內心是通透明亮的。
“你知道我父親讓我三姐做的是什麽事,知道父親讓我做的是什麽事麽?”秦怡突然問道。
我想了想,“你父親要你三姐在試對,他在背後掌舵,不會有大的偏差,你父親要你試錯,他同樣在你背後但是掌舵的人卻是你自己,你必須承擔你做出決策的所有後果,當然至少目前你手裏擁有的權限做出的決策的後果長樂中國是足以承受的。”
秦怡一下子愣住,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過了大概足足兩分多種才緩解過來,看著我,走進,彎下腰直視我的眼睛,“這個道理我是上個月剛剛徹底想明白,沒想到你一下子就看透了,是你天生就是個商業奇才還是……我太愚笨了,沒有能力掌控接棒長樂?”
我幾句話搞得人家繼承人大小姐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己的能力,我有點哭笑不得,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我最多是口無遮攔想到哪說到哪,我是個完全的外行,但是從小我母親就告訴我一個道理,人的一生隻有從最慘痛的失敗中才會學到最珍貴的道理。”
“我天生失聰所以我從懂事起就知道我跟正常人不一樣,正常人的耳朵可以聽見幾萬幾十萬中不同的各種各樣的聲音,而我的耳朵隻是個裝飾而已,正常人生下來過不了多久就開始咿呀學語,我不行,要不是我媽拚了命的不放棄我現在肯定是個聾子還是個啞巴。我又知道了能說話有多重要多珍貴。然後母親突然失蹤,在那之前我從不知道母愛有多寶貴,失去了十幾年我沒日沒夜的不停的回憶母親在身邊的美好,我才知道我曾經擁有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母愛。”
“生意場上的事情我完全不懂,除了那些人脈經驗爾虞我詐什麽的我想最重要的一定是試錯,在你父親眼裏你三姐隻是給你打工的高級打工者,所以她必須大部分決定決策都是對的,她要保證公司順利運行保證每年正常的盈利規模。而你則是他心裏唯一的繼承人,那麽他必須要你試錯,要你從大學的年紀就開始學會承擔自己決策錯誤所帶來的一係列惡果,這樣你大學五年讓你試錯五年,你畢業後讓你真正全麵接手你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再犯這五年內已經犯下的錯誤,你至少可以保證絕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個錯誤決策而使整個集團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我想你父親對你最基本的期待不是你如何光宗耀祖發展家族企業而是如何守住長樂的基本盤。”
“秦怡,你別這麽看著我,我就是隨口亂說,反正說錯了說對了沒有絲毫影響,都無所謂。”
秦怡已經坐在我身邊右側的沙發上,談過身子,嘖嘖稱奇,“怪不得宋戀兒的父母早已經不在乎你的出身你的缺點你的家庭,因為他們早就看出了你身上真正的特質。你不是那種鋒芒畢露的天才,但是你卻是一個值得信任堪當大任的那個人。你知道現在這個社會要找到這樣一個人有多艱難麽?”
“全世界範圍內很多家族企業都在做著艱難的選擇,讓自己的血肉子孫繼承擔心能力不行擔心內部矛盾爭奪擔心敗了祖宗基業。完全交給職業經理人又怕自己的子孫不求上進混吃等死,又怕早晚被外人把企業給奪了去,所以怎麽選擇都是艱難。”
我微微一愣,“按照你的說法你父親應該是做了兩手準備,一方麵準備讓你全麵接棒另一方麵也準備了一個龐大的職業經理人團隊,但是……最後他還是選擇了你廢掉了那個團隊。”
秦怡長長呼了口氣,“我現在反而有些猶豫了,要不要帶你回家。”
我不說話,我大概知道秦怡的顧慮,如果我真的被秦家上下接受那麽這場大戲將變成一場血肉橫飛的騙局,這場大戲將以一種我們無法預見和無法控製的結局悲劇收場。
秦怡現在考慮的不是自己而是我和宋戀兒,她看著我的眼睛,“唐簡,你真的決定要娶宋戀兒了麽?”
沒等我回答她立刻搶先道,“不,你沒有,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沒有,但是你也絕不會放下她不管。”
沉默,長久良久的沉默,我不知道說什麽,她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心中覺得淒涼又可笑。
難道像我這樣一事無成普普通通都算不上的家夥真的轉眼間就烏雞變鳳凰,就變成了搶手貨?
一下子就從一塊路邊頑石變成了璀璨華麗的珍珠?
我不相信這一點,至少目前並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的潛力到底在哪到底多大。
因為我從沒有真正從自己的角度為自己的人生規劃過,那麽我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秦怡這樣的人眼裏到底什麽樣到底是什麽樣人到底有多大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