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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乞丐

  更糟糕的是,現在還有死藤水訓練項目,有人過來報名課程,參加幾次工作坊,可能拿到什麽證書,就標榜自己是薩滿巫師,然後就去為人治病了——這相當危險,沒有人可以在兩星期內就成為薩滿巫師,就像一個沒有任何知識和適當器材的人絕對無法成為一個醫生一樣。


  如今世界成了地球村,非洲薩滿巫師的死騰水已經毫無障礙的到了蒙古薩滿巫師手中,但是現在的薩滿巫師跟過去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考古學專業學生都被要求必須在研究一處考古發掘文物的同時研究當地的曆史和風土人情。


  治病是薩滿教主要職能之一。在信仰薩滿教的民族社群中,薩滿往往充當醫生的角色,這是從巫醫不分的曆史時代所傳承下來的古老遺俗。


  在中國信仰薩滿教的民族曆史上,由於醫學不甚發達,薩滿往往是唯一的“醫生”。


  《黑龍江外記》載“達呼爾病,必曰祖宗見怪,召薩瑪跳神禳之”;“伊徹滿洲病,也請薩瑪跳神,而請紮林一人為之相。”


  可見,薩滿跳神治病是較普遍的現象。這和薩滿掌握一定的醫術有關,更與當時的缺醫少藥密切相關。據《黑龍江述略》載,清初寧古塔地區“病不問醫,無醫安問”。


  俗話說“病篤亂投醫”,由於“無醫安問”,患了疾病隻能去找懂得一點民俗醫術和心靈醫術的薩滿,請其跳神驅鬼。


  正如《三朝北盟會編》所載:“其疾病則無醫藥,尚巫祝,病則巫者殺狗豬以禳之。”


  前前後後我又吐了三次,再吐心肝腎都要吐出來了,我的身體極度虛弱我的神智極度模糊,我不能就這麽睡著否則不知道眼前的婦人又會給我灌什麽藥。


  我完全靠精神支持保持坐姿,冷汗從額頭滴答滴答滴落,早該放棄或者再次昏迷的我依然強硬的堅持著,這大大出乎了那婦人的預料。


  “我的腿……又是怎麽回事?”我繼續發問。


  “魔鬼奪走了你的靈魂,是死騰水救活了你。”婦人所問非所答還在重複剛才她自己的話,說著說著突然出手將我按倒,嘴裏念念有詞同時另一隻手用力壓在我裸露的小腹上。


  “放開我……”我拚命掙紮全身發力,一著急雙腿居然能動了,趕緊腿上用力一腳將那婦人踹出幾米遠。


  吉達傾戈腹?

  剛才那婦人是在用氣功給我驅魔麽?

  該死,明明是她自己入了魔卻偏偏要為我驅魔,我的身體除了摔傷沒有別的任何毛病腦子也很清醒,是她不清醒弄不清楚情況而已。


  可是那婦人絕不肯放棄,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拿過身邊的短矛,凶狠的衝過來開始揮舞著短矛在我身邊跳舞。


  嘴裏繼續念念有詞。


  她還在為我驅魔。


  我的身體實在過於疲憊虛弱再加上那婦人給我亂用死騰水的刺激,我還能站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根本沒辦法再跟她對戰。


  我隻能暈乎乎的站在原地,深呼吸,冷笑著麵對婦人狂躁猙獰的短矛舞。


  一刻鍾過去了婦人見我的情況沒有任何改觀馬上掀開門簾出到外麵端進來一籮筐羊糞放在地中間,點著,瞬間帳篷裏煙霧四起嗆得人不能呼吸。


  那婦人迅速脫掉鞋子赤足踏進熊熊燃燒的羊糞之中一腳一腳將其踩滅,經過大概20分鍾的恢複我的身上總算有了一點力量,眼見那婦人的雙腳被燒的發出焦糊味,我趕緊回頭端起旁邊還有半盆水的洗臉盆一下子澆了過去。


  撲哧哧,火苗象征性的掙紮了幾下便徹底熄滅。


  那婦人再次被我的行為震驚激怒,在她看來她是在救我,踩滅火苗代表著驅走我體內的惡魔我卻一盆水澆滅,在她心裏這更加驗證了我被惡魔附身的結論,千真萬確無法反駁。


  她尖叫著用手裏的短矛逼迫我後退幾米,然後重新換個地方點燃羊糞,隻是這次不再赤足進去踩滅而是把一把坎土曼放在裏麵燒紅,顯然她要用更狠的大招了,她要把燒紅的坎土曼烙在我身上讓我發出痛苦恐怖的尖叫嚇走妖魔。


  我的運氣還不算太壞,因為我趁著坎土曼還沒有燒紅之前穿好了衣服和鞋子,拿婦人要照看坎土曼和羊糞火堆不被我破壞所以沒辦法顧忌我做好第三次逃走的準備。


  我把頭紮進身後的水缸當中咕嘟嘟喝了個夠,完了還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現在外麵是正午十分陽光很好,雖然冷風依舊。


  最後我用剛才潑水的洗臉盆做武器一鼓作氣衝出了帳篷拚命的向遠處的山丘跑去,山丘上有一大片白樺林,隻要我進了林子那婦人就追不上了。


  隻是這一次我還要防備天上的烏鴉。


  冷風像刀子一樣一刀刀割在我的臉上手上,但這對我並不是壞事,連續的冷風帶來的持續的疼痛讓我更加清醒體力也隨之逐漸恢複。


  果然那隻烏鴉從天上追了下來,我立刻停下身子彎腰撿了一塊小石子,慢慢站起身將手藏在背後,等著等著,等著烏鴉飛的更低了離我更近了才突然發力打出石子。


  啪。


  撲棱棱,撲棱棱。


  那隻烏鴉顯然不曾遭遇過這樣直接原始的攻擊躲閃不及受了傷,再也不敢繼續在空中替巫師主人追擊……


  兩個小時後又累又餓的我迷路了,號稱金大考古係指南針的我迷路了,我身在一大片荒無人煙的秋天的大草原上。


  雖然不是一馬平川可是四周的幾個小山丘看起來都一模一樣,本來我還能根據太陽的方位判斷方向但是走著走著一大片烏雲再次襲來,遮住了太陽所有的光輝,天空瞬間黑暗下來。我隻能按照原來判定的西南方向走,因為那是教授所在的牧民家的方向。


  我的手機還在衣兜裏,沒電了,即便有點我也不確定在荒蕪偏僻的大草原裏會有信號,我隻能靠自己了。


  然而更加危險的是背後一定不會放棄追擊的巫師婦人,她是個做事執著的女人不達目的不罷休,偏偏她還百分之二百堅信我的靈魂被魔鬼奪了去。


  她才是這裏的王,如果她再有一匹馬或者一輛摩托車,那麽追上我隻是早晚的事情,她一點都不需要著急,而我剩下的隻有絕望了。


  就像是某國把重刑犯監獄設在巨大沙漠的中心,犯人逃獄的結果隻有一個,身死大漠,不逃還能有吃有喝的繼續活下去,哪怕一輩子都不再有自由。


  我還記得逃出來的方向,我最後的出路就是那條路,趁著自己還僅存的體力與理智重新走回去,自己走回到那個巫師帳篷去自投羅網。


  至少那個巫師婦人不會想要殺死我,雖然她胡亂加諸到我身上的各種藥水巫術很可能事實上殺死我。


  我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沒有水沒有食物什麽都沒有,距離落日大概還有三個小時不到,北方秋天草原的落日總是很早。


  一旦日落天黑就是饑餓的狼群出沒的時候,盡管現在草原狼群已經很少,可少不代表沒有。


  我忍不住坐在冰冷草地上回頭看來時的路……


  我沒有選擇自投羅網哪怕前麵的路是死亡,這是生我的地方我隻要重新找到那條大河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四個小時,我用了四個小時自己找回到了那個牧民家裏,隻是這一路我的腦海裏都回蕩著巫師婦人最初的那句,“你不能強迫一朵花開,該它開的時候它會開的。”


  這句話也許隻是毫無意義的一句俗語也許是一種意味深長的暗示,暗示我的命運和未來。


  本來我想著隻要回到牧民家見到教授一切都會結束,可是當我疲憊的帶著滿身傷黑披星戴月終於回到我們借住的牧民家裏的時候,卻發現教授不見了。


  這對於接連遭受打擊再一次死裏逃生的我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


  前天到達這裏的時候教授直接放棄了當地文物部門安排的招待所執意要借助在一個蒙古牧民家裏,這個人叫烏蘭巴爾思,翻譯成蒙語的意思就是紅虎。


  蒙古人特別喜歡以動物命名,阿獅蘭是獅子,巴爾思是虎,那海是狗,脫裏是鷹,阿爾布古是有花紋的鹿。男性蒙古人自古以勇猛為最大驕傲,所以就用凶猛的動物命名,用虎的特別多。


  烏蘭巴爾思這隻紅虎則不那麽榮光,他跟教授一樣是個酒鬼,每天都要把自己喝成一個紅蘿卜的樣子,所以大家起諧音叫他烏蘭巴爾思。


  烏蘭巴爾思身高力壯,似乎過多的酒精並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應有的傷害,烏蘭巴爾思有句名言,不喝酒的男人還叫什麽男人?

  我不喝酒,滴酒不沾,過敏,巴爾思就喊我娃子,從來不叫我的名字。


  教授不見了,通常教授跟巴爾思都是哪裏喝哪裏醉,哪裏醉哪裏睡,羊圈裏,豬圈裏,帳篷裏到處都是他們宿醉的身影。


  我來這裏是為了田野考察完成畢業論文,教授來這裏則是單純的休假,似乎他已經把之前梅山發生的事情忘掉了,連同自己的妻子和小姨子一起忘記了,提都不提隻顧自己享受快活。


  教授在學校的時幾乎滴酒不沾,可是一到了這裏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也許他是用酒精在麻醉自己也許其中另有隱情。


  讓人捉摸不透。


  跟著教授一起消失的還有他的那個褐色的國家地理的大背包以及他愛不釋手的登山杖。


  別人的登山杖都是在戶外用品店裏花高價買的,教授的登山杖是一棵山棗樹,突然死亡的山棗樹,看起來有些細小但是至少有30年的樹齡了。教授就拿回來去皮用砂紙打磨,打磨的光滑溫潤,從此就成了他的寶貝。


  教授是個瘋癲的人,巴爾思也是個瘋癲的人,政府早就給他這個55歲的老光棍蓋了三間窗明幾淨的大瓦房,在山間的背風處。


  他偏偏不住,常年一輛馬拉木車,一座氈房帳篷,他離不開他的羊群也離不開他那頭豬。


  是的,他養了一頭豬當寵物,絕不是大城市白領養的小小的荷蘭豬,而是一隻他自己說300斤實際上已經500斤的家豬。


  他養了四年了,也不殺,喝多了就抱著500斤的寵物豬唱歌,他的嗓子沙啞卻有穿透力,我雖然什麽都聽不見可是也總會被他的歌聲吸引。


  很奇妙的感覺。


  巴爾思的身子橫在氈房帳篷的門口,呼呼大睡,滿身酒氣。


  教授走了,扔下我一個人走了,別的同學做畢業實習都是三五成群,多的一組甚至有十幾個人。


  隻有我被酒鬼教授帶到了提前進入冬季的冰冷的壩上草原,然後自己宿醉了一個星期,最揚長而去,之前的事和現在的事什麽都沒有交待,好像我這個學生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我沒有追也沒有找,教授更不會留下什麽溫情脈脈的紙條。我脫了鞋子靠著巴爾思巨大的身軀慢慢坐下,我很累,很餓。


  對麵有一麵烏突突的鏡子,鏡子裏的我活像一個乞丐,臉上身上還沾染著血跡,婦人的血跡,烏鴉的血跡。


  那隻該死的烏鴉昨天晚上在我的頭上一直盤旋,轉圈,它傷口的血一直不停的滴在我身上。


  咕嚕咕咕嚕,咕嚕嚕。


  巴爾思開始說起夢話,醉酒之後的夢話,別說我是個聾子我就是耳聰目明也聽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


  可這個大家夥卻猛的睜開眼睛,用老虎鉗一樣堅硬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


  “我死了把我和我的豬埋在一起,我死了把我的豬埋在一起。”


  說完放手繼續呼呼大睡,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我看著眼前的大家夥,想笑又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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